翌日清晨，燕乘爍偶然聽聞飛燕寺的僧人在傳，山下有員在抓捕重犯，用不了多久飛燕寺估計也有兵來。

燕乘爍決定下山親自看看。

禪房。

“燕乘爍。”

白餌躺在睡鋪上，麵容幾分憔悴，用力地出手臂，將在上的被褥推開。

斜斜地了一眼窗子，怕他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想再喊一下，但總覺得有一口氣一直提不上來，遂在心裏快快地支起半個子。

好在燕乘爍聽見了，在禪房外和一個僧人涉了幾句便推門而。

此時已經勉強坐起來了，想要下榻的時候，卻被他上前阻止了。

的眼睛略略了一下，然後微微了一下頭，也了一下，嚨發出了一個咳嗽似地的聲音，“我們，現在便下山吧。”

被這樣的聲音一驚，燕乘爍不免看了看的眼睛，眸像一灘死水，泛不起一澤。

忙說：“你上的風寒尚未驅除，理當好好休息。”

白餌瓣扯開一個簡單的笑，看著他道：“我已經沒事了。現在就下山。”

燕乘爍著那窗子靜默了片刻，想起了山下那些兵……

抵達山腳的時候離中午還有一會兒，兩個人在山腳下的春耘鎮找了一家客棧落了腳。

天近中午，一起吃過午飯後，燕乘爍說去看看附近的況，等他走後，白餌終於撐不住了，便上了床，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好像過去了一整個春秋，夢裏整個人生都過了一遍似地。

在夢裏，滿是殺戮，流千裏、伏百萬的畫麵，不斷塞進的瞳孔。

忽然覺得全熱得厲害，腦門就像是要燒起來了一樣。

愕地一下，被夢嚇醒了。

微微睜了眼睛，在窗臺反複確認，看到還停在那裏，才發現自己本沒睡多久，可能連一盞茶的時間都沒有。

思緒浮躍金般跳著，的眼睛卻沒有完全睜開，一副半睡半醒的狀態。

直到各種喧鬧聲不斷從窗子外飄進來，好像有驚恐的聲，逃竄聲，還有東西摔得霹靂作響的聲音……

思緒愕地一跳，難道自己還在夢裏？

忍不住想要睜開眼睛，可是窗臺還是窗臺，看得很清楚，這裏明明是客棧，不是短兵相接的疆場。

可是，那些殺戮聲的的確確一遍又一遍地傳進了的耳朵裏……

就在覺得掀開被子，徹底擺那些夢境的時候，轟然一聲巨響，房門被狠狠地踢開了！

兩三個手持彎刀的男子驀然衝了進來，眼神裏滿是殺機。

下意識地坐起，眉頭微蹙，盯著那幾個人息著，細細的汗珠從額頭上滲了出來。

看著裝與麵相，可以判斷，他們是風人無疑，同時借著已開的門，可以看見，外麵也是一片哄哄的狀態。

這一刻，才意識到，這座客棧遭到了圍攻洗劫。

但好像不對，窗子外有一視角是可以看到對街的，街上很，各種逃竄的影。

不遑思忖，一柄彎刀便已經當空劈了下來，心弦猛地一，當即舉起後的枕頭，以作抵擋。

幸得這枕頭還有些分量，與那風人僵持了一會兒。

可實際上，那已經用了所有的力氣……

兩眼驀然一翻，天黑了一下又亮了一下。

怎麽回事？

視線越來越模糊，看見空中又舉起了兩柄彎刀，腦袋裏最後一次拉響了警報……

可卻再也沒了力氣，徹徹底底地倒了下去。

此時，燕乘爍旋風一般的黑影早已從對街奔來，子在半空一斜，從外麵跳進窗戶之後，劍鞘裏的長劍一揮，便直三個風人。

一縷腥味開始從窗子飄了出去，與街道上如出一轍的味道連一片，轉瞬之間，整個春耘鎮上空皆籠罩在一片死亡之中。

大片大片的烏雲在遷移，掠過客舍簷角，客舍陷了黑暗，掠過飄搖的酒旗，客棧陷了黑暗，掠過筆直的街道，那些由鮮匯聚而的涓涓細流，逐漸變了一條找不到源頭的黑河。

春耘鎮坐落於翡翠山腳，四麵環山，此時烏雲隻是輕輕將太一蔽，整個鎮子便仿佛提前步了黑夜。

“白練！白練！”

燕乘爍抱著那張滾燙的麵龐，拚命地喚著，可那雙眼睛一直閉著不一下，額頭上不斷有汗珠冒了出來。

他的眼中頓時布滿了擔憂，旋即將人從床上抱起，作迅疾地背到後，掃了一眼地上的劍，驀地將之飛手心，接著便奪門而出。

燕州，踞慵城。

整個燕州的核心地段，即主城區。

整個燕州說大不大，背著燕乘爍一路離開了春耘鎮，即將抵達城關的時候，腳下的步子卻是越來越僵，仿佛每一步到要陷進地底下去。

全上下更是沒有一是幹的，白餌那在下小雨，他那卻是傾盆大雨。

看到不斷有百姓從城關逃出來，燕乘爍不停下來，詢問緣由。

“以抓捕當地一名逃犯為緣由，風人與仇人兩方員起了爭執！”

“燕州刺史被殺！”

“風人占據了整個燕州！”

“一個上午的時間，燕州附近大大小小的村鎮全部遭了淪陷！”

“眼下踞慵城無主！大小員皆被落風人網中！”

“眼下風人正在全麵封城，再不逃就逃不掉了！”

“風人早就預謀好了！”

“……”

“燕州隻是冰山一角，據說以北地界幾個州也遭了淪陷！”

“恐怕兩年前的噩夢又要發生了！”

燕乘爍走了一路，亦問了一路，從春耘鎮開始，他愣是沒有見到一個當地的員出來平定局麵，隻有不停在逃的百姓。

直到這一刻，他才確信，燕州真的出事了！

往南走三裏，便能抵達都定關，聽百姓說，那裏很安全，那裏有朝廷的員在，許多人都打算往那裏逃。

燕乘爍細細思忖，眼下踞慵城無主，若能找到其他地方的員，尚有一線生機！

“白練！再堅持一下，我們去都定關！”

他偏著頭和說，聲音滿是鼓舞。

“再堅持一下！”

他在跟說，仿佛也在跟自己說，也仿佛是在跟這座昏天暗地的都城說。

再堅持一下……

天近申時的時候，日頭趖西的意思越來越濃。

快接近都定關的時候，況大為轉變，沿途賣聲稀鬆平常，岸邊渡船來去自如，行人的步履仿佛是在一瞬間緩下來的。

涼爽的清風陣陣拂麵而來，也時不時將遠山上眷出遊的笑聲飄過來，銀鈴一般，著淡淡的喜悅。

還有一群放學早歸的兒手把紙鳶在他麵前穿行而過。

他倚著樹幹，終於堅持不住，以單膝跪地暫作支撐，再緩緩將放了下來，焦口燥地呼著的名字，大豆顆粒的汗珠不停地往地下砸，那雙瘁的眼睛仿佛正淋著一場大雨，吃力地眨著，不斷睜開。

一直聽得見他的聲音，聽得見滿城的風雲，獨獨睜不開一雙眼睛，不了兩片瓣，提不起一隻手……

中途好幾次喚他停下來，卻不斷換回他的鼓勵聲、安聲。

靠在那裏，能得到他的著急，遂了指頭，如願以償地拉到了他的小拇指，想給他一點回應，想告訴他，沒事……

那一瞬，驀地到了指尖的溫度，燕乘爍看著臉上忽然有了笑容。

沿途的好心人一個接一個停了下來，各種殷切的詢問與救濟。

他們幸運的得到了一輛馬車，有人告訴他，前麵不遠關之後沿著主街一直走，便能見到一家全都定最好的醫館。

久旱逢甘雨，拜謝之後燕乘爍便駕馬車直關中。

都定關城門下，與往日不同的是，從昨天中午開始，關需要查驗，與守關的員照一照麵，確認沒問題後才能關。

燕乘爍沒有多想，一心隻想快些找到那家醫館，遂配合著將馬車停了下來。

守城的員一見到他，眼神便盯著不放，麵對那汗漬淋漓的麵目，倒是遲疑住了，注意到那輛馬車，遂揮手派兩名士兵過去查驗。

燕乘爍漉的眉峰一皺，正想要解釋什麽，目轉的時候，驀然瞥見，有兩個士兵挨在一起手裏拉著一幅畫像，眼神一會兒落在他上，一會兒落在畫像上。

那畫像一角恰好被風吹歪了，那畫像上的男子登時教燕乘爍心中一震，那模樣怎與自己那般像？

驟然。

“大人！馬車中的人！正是宮中的燕才人！”

士兵一通報，那員驟然看向麵前的男子，心中徹底確定了什麽，臉頓改威嚴之，目瞪著：“他便是朝廷緝拿的欽犯——燕！乘！爍！”

被那字眼一驚，燕乘爍頹然變。

驀然意識到——那海捕文書捕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燕乘爍！

“來啊，即刻將燕乘爍拿下！”

聽到大靜，那車門在手中一推，白餌快快地在馬車下找到了燕乘爍，一見單膝被欺在地的他，心中驀地一跳，“燕乘爍！”

看到才人了，那員麵驟僵，忙引領眾人上前參拜，“小拜見燕才人！”

“你是何人！？”那聲音帶著惱怒。

“守城鼇九，奉九州欽差之命，特在此等候迎才人回宮，同時緝拿朝中欽犯燕乘爍！”說罷，鼇九盯了眼燕乘爍，又立馬回頭朝馬車上的才人迎作一笑。

注意到措辭，白餌目輕輕一跳，追問：“君主斬了我還來不及呢，何來迎我回宮一說？”

怎，怎能說出這樣的話呢？鼇九麵作苦，忙忙道：“才人有所不知！禮部侍郎早已宮替才人申辯，求君主還一個清白！還世人一個真相！君主知後，便立馬下派了欽差，探尋才人蹤跡！”

說著，他語氣忽厲，指著燕乘爍道：“而這個膽大妄為的燕乘爍，便是誣陷才人清白、綁架才人逃宮的罪魁禍首！”

一聽，白餌與燕乘爍兩廂照麵，頓時明白了什麽！

一匹前往燕州的快馬，一顆不計後果的決心！

驀然回想起那夜在亡奴囹圄說過的話，劍眉森森之下，他的眼中依舊不帶一起伏。

即便到了這一刻，那顆決心，也未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