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冊封，名滿京華。

翌日，白餌便搬進了舞殿，舞殿離天盛宮十分近，準確來說，離風華殿十分近，其中隻不過是隔了一道宮牆。

一切雖看似巧合，卻不那麽巧合。

這一天的鸞鏡非常忙，忙著幫東西，忙著安排宮，一刻也沒停歇過，不過那張臉上很有笑容，打進宮到現在就沒像今天這樣高興過。

要知道，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就連吃飯睡覺都在盼。

而白餌對這些瑣事沒有過問一句，從一大早開始便到風華殿請柬去了。

老太妃雖薨逝了，但這並不意味此事再無轉圜之地。

老太妃既答應了要朝，其心昭昭，日月可鑒，今一朝薨逝，定然要震驚朝野，屆時無人不問一句，老太妃的真正死因？

此時，世人便不得不認清一個真相：老太妃是為了朝力抗朝臣才下的山，才遭了意外。

這何嚐不是功德無量之事？

其子鎮西王，膝下八子皆因守護國土接連逝世，而今自己為了國之安康，也英勇獻。

昔日奇奇木嫃也好，嫊珍也好，必然值得百姓去緬懷，去悼念，無人不敬，仰。

這個時候，集思廣益，以老太妃的筆跡與口吻，著一份表山河書，是為老太妃生前留下的意誌。

故人已去，世人雖難再知曉老太妃的思路，但這份假的表山河書，卻代表著君主，代表著臣子，既承載著老太妃朝與群臣抗理的決心，也承載著朝野外那些與君主站一線打破種族歧視、維護兩國和平的聲音。

鎮西王長子，黎桑瑾桓，尚有一腹子，有名黎桑懷弼，今年過十八，是為老太妃長孫，由他朝，托出這份表山河書，定無人敢唏噓。

漠滄無痕引諫之後，旋即召季青雲等大學士至閣共同起草這份表山河書，半日之後，表山河書初，唯一難題是，由何人起筆，臨摹老太妃生前字跡，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幾位公公從翰林院尋來諸多老太妃生前作，以便短時間臨摹，包括漠滄無痕在等人紛紛試過之後，筆鋒終歸是差了幾分神韻。

臨時從宮外請來了當時名震秦淮的三大書法家——“舒璜、趙兆、淮南”，結果仍舊不盡如人意。

眼看，距開朝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在眾人犯難之際，季青雲之母徐氏請柬。

閣之中，徐氏手提狼毫，筆力千金，將那表山河書一氣嗬，眾人觀之，無不震驚。

那筆跡，不僅將老太妃生前的筆跡描摹得木三分，而且將老太妃當時著寫表山河書的心境展現得淋漓盡致！

徐氏書完，早已哭淚人，話未多說，便乘馬車而去。

相伴一程的是白餌，一路上徐夫人雖隻字未吐，但卻能到心的那份自責與愧疚。

老太妃本能留在寺中頤養天年，倘若那日不是托兒到君主麵前獻策，引出老太妃下山力挽狂瀾，老太妃便不會橫遭不測。

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複何恨。

馬車中，白餌地攏著徐夫人，目中格外平靜，車滾滾向前，不斷駛向聚龍城門。

耳聽開朝的鍾聲接連敲響，白鳥振翅飛過蒼穹，想象著此時年的黎桑懷弼，披縞素，手呈著那份沉甸甸的表山河書一步步進金殿，從文武百之中穿行而過……

想象著，那書中所著，口中所訴，一句比一句還要激昂，還要振聾發聵！

那些原本做好斥政的朝臣，是否會低下昔日高昂的頭顱，不再作聲呢？

老太妃若在天有靈，聽到那些聲音，也該欣了。

……

廑王府，重黎大殿。

憎恨焚了心，火焰燒遍全，開始在整個大殿蔓延，卻無人敢杯水車薪。

“表山河書！！！”

那四字在黎桑非靖口中撕咬著，恨不聲了一會兒，斷了的聲音登時接了上去：

“究竟是誰提的表山河書！”

被廑王猛然回閃的一個眼神嚇得愣了一下，宗憲起手回稟，聲音略小顯得不自信：

“回殿下，聽聞是當朝太師季青雲所提，當初請老太妃朝一事，也是他給君主出的對策。”

黎桑非靖麵一痙攣，恨得咬牙切齒：“季青雲！！！”

叛徒！

兩年前他就該廢了他！

軍師酆昀忽然出麵，試圖平定廑王怒意，他拱手道：“殿下，衛國公這步棋既已毀，‘易姓’風波也沒能從本上摧毀黎桑朝政。既墜釜甑,反顧無益，已覆之水，收之實難。眼看鼐公祀日日近，廑王府今後走的每一步，應當更加小心才對。”

黎桑非靖瞪著怒目，圓睜的瞳孔力了一下，腦袋似是被毒鞭猛地了一下似地，帶著怒意質問：

“眼下，還有哪一步可走！”

聽出了廑王已然按耐不住的語氣，回話之前，酆昀不先勸道：

“殿下不妨回頭看看，如今黎桑的局勢，還如數月前那般麽？”

黎桑非靖鎖著眉頭，目跳著。

酆昀不免平靜說道：“十鼠爭，三馬同槽。聚蚊雷，眾喣漂山。江河日下，禍相尋。那些火雖未徹底燒到君主上，可君主腳下如今早已是遍地火焰！隻要有一步錯了，便會引火上。這個時候，不正是我們隔岸觀火的時候麽？”

“軍師說的不假，隻是，那般謹慎的一個人，恐怕沒那麽容易踏錯一步。”黎桑非靖的語氣焰熄了許多，但仍舊含著不甘心。

“君主不踏錯，總有人要為他踏錯，”酆昀細目道。

黎桑非靖不問：“軍師的意思是？”

“宮外麵燒起來了，宮裏頭也是時候燒起來了。正好，翾妃這陣春風也吹過來了，”酆昀驀然看向廑王，慢慢道：“那麽，以前埋下的那些火種，此時不燃，更待何時？就比如，殿下在壽宴之上，獻給太皇太後的壽禮。”

黎桑非靖眼底的恍然一閃，驀然抬起頭，目靜靜一思索，想到：“此時將翾妃用在萬壽宮，恐怕還差些火候……”

見殿下陷了遲疑，酆昀眼中不閃過一笑意。

黎桑非靖眼神一斜，著幾困頓，此時，他忽然發現，就連宗憲也笑了。

宗憲子驀地一，左眼瞥瞥酆昀老家夥，見他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遂咳咳道：“殿下，我這倒是有個推薦人選！”

“你？”黎桑非靖不打量了宗憲一眼，須臾，眼神不自覺看了看軍師，角略路一勾，隨便吐了一句：“你有何人選？”

宗憲理直氣壯道：“廑王妃啊！廑王妃多好！”

“？”黎桑非靖聽得有些跌眼鏡，虧他還說得出來，他沒有理會，眼神又不自覺往軍師那看看。

誰想，軍師眼神不抬，一副默不作聲的樣子，可頭卻真真切切地點下去了。

他眼神赫赫一擺，心中哼了一下，那個人能做什麽。

宗憲瞧見殿下這副眼神，頓時沒了接口的，廑王妃多好啊。

一片沉默的氣氛中，最後還是酆昀閑閑地關心了一句：“想來殿下許久沒待見過廑王妃了吧？”

沒想到軍師會跟他聊這種閑天，黎桑非靖目一掩，頭了一下，沒有開口，隻是側側，順道坐回座位。

“殿下不妨去看一看吧。”

被那聲音一硌，差點沒坐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