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自言自語,也嚇壞對面的杏琳,小殿下這是瘋了!如何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公主再得寵,也不可能蔑視皇權,連忙攥對方的手,搖搖頭,又指向院子外,示意隔墻有耳。
茜雪也知自己失言,但絕非戲說,若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豁出去。
杏琳心里著急,拉緒不穩的公主往屋里走,迎面見秋從夜中走來,急慌慌朝公主低語幾句,原是從伍兒得知,段殊竹晚上喜歡在水上的石舫喝酒,若要一見,這會兒正是時候。
茜雪刻不容緩,換好服,只帶秋順著回廊往南邊去,夜漸深,繞過大片迷霧竹林,鞋履被氣覆蓋,羅輕,帶來徹骨寒涼,站在滴翠亭往下看,果然見一座石舫,燭火搖曳在水面,激起陣陣金波。
石舫外站著個小太監,看不清容貌,但形秀,不像普通的下等宦,無論如何,段殊竹肯定在里面吧!
茜雪深吸口氣,曉得馬上要見之人有多不好對付,如果要和他談條件,又有什麼籌碼可以拿出來。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就顧不上許多。
將秋留在外面,與那個小太監一,對方笑說自己名為竹兒,剛來主使邊,眉眼帶笑,藏著萬縷,實在是副極好模樣,只是年紀太小還未長開,將來不知會為何種人。
茜雪點頭,獨自往里走,沒多大會兒又見到伍兒,對方手里提著一雙翹頭藍云錦履,恭恭敬敬地走到近前,“公主殿下,主使說外面的路不好走,恐怕弄臟了鞋,還請換一雙吧。”
愣了愣,原來人家早就等著自己來,坐在一邊的胡床上,佯裝隨口道:“樞院的人就是不一樣,心細如發,難為你們主使想得周到。”
伍兒蹲下來伺候,滿臉笑嘻嘻,“我們家主使說了,奴們就是天生用來侍奉人,這點小事還做不好,哪能在樞院里活,再說孝敬十七公主可是奴的榮幸,祖上冒青煙也不能夠。”
茜雪角出一抹笑,好聽的話誰都用。
雙腳踩上干爽綿的新鞋,子瞬間也暖和許多,跟著伍兒來到石舫中心,迎面是副紅竹畫屏,前方擺著一張紅漆案幾,忽覺一堆金燦燦了眼,細看原是鎏金飛鴻球路紋籠子,飛天仙鶴紋銀茶羅子,羯魚三足架銀鹽臺,后面還有不好東西,整套茶金碧輝煌,一甜香縈繞鼻尖,段殊竹正在慢條斯理煮茶。
“公主來了,真是讓臣好等。”他緩緩起,拱手施禮,“殿下快請坐。”
茜雪嗯了聲,落座在貴妃榻上,抬眼見面前人眉宇溫,上的琉璃藍圓袍只在袖口領邊墜著幾朵蘭花,微風拂過,清雅至極。
他是生的好,不亞于蘇供奉,可心思太毒,讓人親近不來。
段殊竹將金牡丹茶碗推過來,輕輕道:“公主喝點暖子吧,天天照顧陛下,一定十分辛苦,可惜臣的事多,無法替殿下分擔。”
微微點頭,最煩這種客套話,朝堂上的人就喜歡繞彎子,雖然心里急,也還要先穩住心神,“主使日理萬機,大棠上下誰不知道,陛下的就盡管給我吧。”
段殊竹抿不語,燭火忽明忽暗,映出他諱莫如深的眸子,讓茜雪心口直往下墜。
終究沒多大耐心,抿了口茶,尋思場面上的話已說夠,頓一下,直接開口:“主使,明人不說暗話,想必你也知道我今夜為何會來此吧!”目落在黃茶上,幽幽地:“主使的茶雖然好,但——本公主實在心緒不佳,無心品茶。”
對面的段殊竹笑出聲,“公主爽快,臣就喜歡與爽利人打道,那在下也就開門見山,不拐彎抹角,省得浪費時間。”余瞧了眼邊的伍兒,小太監會意,退出去把風。
他往后靠靠,用手爐暖著,緩緩道:“公主想救出蘇供奉出來,臣非常明白,說實話,這件事不好辦,其實蘇供奉曾在事發前找過臣,今夜用香引公主來也是他的主意,在下可以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訴殿下。”
眼前人淡淡說著,語氣泰然,卻讓公主聽得忐忑,不知為何張得很,預不妙,就怕聽見自己最不想知道之事。
“殿下,有件事你一定清楚,天子從攻打支越國那會兒就想要蘇澤蘭的命,可從來都沒變過啊!”
“我知道,陛下不滿意蘇供奉與——”頓了頓,將后面的話下去,不想把話題轉到自己上。
段殊竹極有眼,自然能領悟,不深究,只自顧自地:“蘇供奉是個聰明人,早預料到這次突然來華清宮,目的便是解決他,不怕告訴公主,陛下也找過臣,當日在長生殿上發生的一切只是個局,其實是陛下讓矅竺在酒里放毒,以此陷害蘇供奉,矅竺來自樞院,所以那個旨意臣很清楚,可惜臣也是天子的人啊,于于理都不可能為了蘇供奉翻供,必要時刻也只能舍去矅竺了!”
不想弟弟的心思竟如此之深,茜雪呼吸不自然起來,明明那日說一切都由做主,這次卻愈發要致對方于死地,還親自下手——弒君啊,誰能擔得起如此滔天的罪名。
公主臉難看,段殊竹又加了點溫熱茶,怕對方一時接不了,語氣輕許多,“公主不必過于擔憂,其實這件事也不是沒有回環的余地,依臣看天下只有公主能解開,解鈴還須系鈴人,公主何不問問陛下,為何如此記恨對方!恕臣直言,天子對于蘇供奉的恨,實在不一般啊,就連在支越大戰之時,那位臨陣倒戈的副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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