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教訓我?”裴敏緩緩瞇起眼,涼涼哼道,“當初我并州送藥,是為了誰?你這沒良心的小和尚非但不承,反倒教訓起我來啦?”
見賀蘭慎垂眼不語,頗有幾分病態之,裴敏心一,嘆聲大度道:“罷了罷了,看在你是傷員的份上,我不同你計較。”
說著,拉起賀蘭慎的一條臂膀,將懷中的佛珠拿出來,重新繞回他腕上。
賀蘭慎微微睜眼,迅速回手,五指蜷了蜷。半晌,方低聲道:“佛珠已贈與裴司使,為何退回?”
裴敏被他這般反應驚了一下,而后散漫笑道:“你的金刀已經壞了,這佛珠我不能再拿你的。你放心,珠子我仔細熏過香了,干凈得很。”
“我并非這個意……”賀蘭慎張辯解。
“好了,廢話!你對同僚重重義,我自然明白。只是我不信佛,戴著這珠子怪模怪樣的,不如歸原主。”說話間,裴敏再次拉過賀蘭慎的手臂,將這串黑沉的佛珠重新繞回他腕子上。
還是戴在他上合適些。
裴敏想著,覺到賀蘭慎的視線似乎一直落在自己上,然而等抬眼去時,年又悄無聲息垂下眼睫,避開的目。
裴敏角一勾,在面巾外的眼睛明亮,道:“馬上就能出城回長安了,高不高興?”
賀蘭慎眼睫微,說:“嗯,高興。”
六月十七,并州城開,被困許久的人終于得以返回長安。
距離離開長安追查布防圖一案,已過去了一月半有余,期間種種波折跌宕,恍若經年隔世。
出城時,并州劫后余生的軍民夾道歡呼,自發送賀蘭慎與裴敏歸去。
淳樸的百姓拿不出什麼值錢的件,只這一村湊一籃子蛋,那幾家湊些許燒餅,眼送來,讓賀蘭慎等人拿去路上做干糧吃。更有甚者,一個扎著羊角髻的小姑娘抹了把臟兮兮的臉蛋,將一小束蔫了吧唧的紅蓼花遞到裴敏的馬下,踮起腳尖聲道:“阿姐,送給你!”
小小稚子,還不懂得上的凈蓮司吏服有多‘可怕’,眼眸純粹干凈。
“我也有?”裴敏頗為意外的樣子。
馬背很高,小姑娘很矮,裴敏須得彎腰俯才順利接過孩遞過來的紅蓼花,順勢了孩的羊角髻。
下,的角微揚,神溫,一點也沒有惡吏的影子。
這一幕,被賀蘭慎收歸眼底,印在心間。
似乎察覺了他的注視,裴敏倏地抬頭,目準確地搜尋道賀蘭慎的位置,揮舞著手中熱烈的紅蓼花道:“賀蘭真心!”
驅馬小跑而來,捧著和裳一樣英氣鮮妍的花束,得意道:“我也有贈別禮呢,好看麼?”
賀蘭慎點頭,誠然道:“好看。”
也不知是指花,還是指。
裴敏將花往蹀躞帶中一別,晃著馬鞭,慨道:“太久沒做善事,都忘了被人喜歡是種什麼覺。”
賀蘭慎下心中的緒,依舊清冷如佛,揮鞭在一片歡呼相送中出了城門。
“走罷!”裴敏示意王止、沙迦等人,揚鞭跟上前方一騎。
回到長安,依舊是繁華富庶,盛世升平之景。
了凈蓮司,一切回歸正軌。裴敏與賀蘭慎各事其主,于庭院中對視良久,終是裴敏撓著鬢角打破沉默,朝后院指了指:“那,我去忙了。”
“嗯。”賀蘭慎看著說,“我也要宮一趟。”
夏風穿庭而過,樹影婆娑,于是兩人各自轉,背道而行。
裴敏不敢稍加懈怠,沐浴更后便馬不停蹄去了大明宮含涼殿,面見天后。
午后,盛夏的太毒辣,連風都是燥熱不安的。
裴敏獨自跪在含涼殿外,只覺暑氣蒸騰,汗出如漿,不到兩刻鐘便后背,洇出一塊深的痕跡。
吏服繁復,頭頂在曝曬之下像是著火似的難,裴敏眼前發花,視線已有些模糊,趁沒人注意稍稍放松姿勢,咬著發白的直吸氣。
正此時,殿門從推開了,一名秀的朱袍緩步出來,站在廊下看裴敏。
裴敏忙端正姿勢,下頜汗水滴落在磚石上,轉眼又被蒸發殆盡。面紅白,撐著笑意道:“上舍人,天后醒了麼?”
上氏溫聲笑道:“醒了。但天后說了,此時天氣酷熱,心不好,不想見裴司使。”
裴敏早料到是這般形,臉上笑意不減,滴著汗道:“那,天后何時才轉好?”
“這個可說不準,興許太落山便好些了。”上氏說著,悄悄給一旁的小宮使了個眼。
那宮也伶俐,端了杯解暑的涼茶催促裴敏飲盡,又迅速退下,自始至終沒有多出一言。
“謝了。”裴敏抹了把角,對上氏道。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你我同是子,在宦海沉浮,自是要互相幫襯些。”說著,上氏低嗓音,無奈道,“裴司使知道天后為何怒……若那和尚死在了外邊,你也不必這等皮之苦。”
裴敏頷首:“我知道。可是上舍人,小和尚救了并州。”
“裴司使何時這般良善了?”上氏垂著眼看,也不知是憐憫還是別的,淡淡道,“李家死去的那些,有幾個不賢良、不無辜?”
點到為止,不再多言,轉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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