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視野清晰,這般近的距離,賀蘭慎甚至可以看到他鼻尖上一個淺淡的小點,像是一顆小小的淺痣,又像是一點雀斑。
他們說這年“裴虔”,是河東裴氏一族的家主。
賀蘭慎本有意結,可惜沒兩月賀蘭家便陷了“叛國”的云之中。他佛門避難,漸漸的也將此事忘卻,直到了凈蓮司見到裴敏,沉睡的記憶才一點點被喚醒。
“前不久我在膳房偶然間聽廚子與吏員們閑聊,他們提及當年裴家的雙生兄妹兒時相貌極相似,府中下人常常無法分辨彼此,兄妹倆便互相扮對方的樣子搗蛋,直到后來經裴夫人告知,妹妹的鼻尖有顆不明顯的小痣,而兄長沒有,這個互相扮彼此的游戲才被破……”
那幾個吏員是原本裴氏中幸存下來的族人,將此事當做逸聞說給廚子們聽,一旁面的賀蘭慎留了心,覺察出幾分不對勁來。
所有人都說當年贏得金刀的年是長子裴虔,可賀蘭慎卻分明記得,那年的鼻尖有一點生的淺痕,就如同……
賀蘭慎側首著裴敏這張艷麗張揚的臉,視線下移落在的鼻尖。被水流沖到岸邊的蓮燈恍若星子聚積,浮躍金,點亮了那瓊鼻上的蠅足小痣。
裴敏也回著他,眸中有水瀲滟,半晌嗤笑一聲:“你既然都知道了,還想問什麼呢?”
“有一疑,除了鼻尖上的小痣外,你如今的樣貌與六年前的那個年并不十分相同。”賀蘭慎輕輕皺眉,頓了頓方道,“裴司使,你能否告訴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裴敏抻著晃了晃腳尖,側過頭慢悠悠道:“我為何要告訴你?說到底,我的過往又與你何干?”
這話有些過于冷漠疏離了,賀蘭慎久久沒有出聲回應,以至于裴敏也跟著張起來,腳尖晃的頻率越發大,頗有些焦躁之意。
“我也不知為何會執著于你的過往,只是偶爾,”賀蘭慎停了會兒,似是在思索如何措辭,“只是偶爾見到裴司使手上的傷痕,心中會難。”
裴敏晃的腳尖驟然安靜下來。
側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很久,久到賀蘭慎以為不會回應的時候,微啞的聲線傳來,道:“賀蘭真心。”
“嗯。”賀蘭慎道,“我在。”
問了一個南轅北轍的話題:“你說,若是一個小孩兒吃了很多苦、了很多傷,忽然有一天某個好心人給了一顆糖,你知道那小孩兒的第一反應會是什麼嗎?”
雖不知為何突然這麼問,賀蘭慎依舊認真地想了想,道:“小孩兒會將那糖果視若珍寶。”
“不。”裴敏搖了搖頭,嘆道,“會懷疑那糖里有毒。一個挨過痛的人,又怎會輕而易舉相信別人的善意呢?”
賀蘭慎怔然。年的眼睛在月夜下顯得如此干凈澄澈。
裴敏不知怎的笑了起來,雙肩抖啊抖,上氣不接下氣道:“真心,去給我買壇酒罷。”
賀蘭慎依舊端坐,膝上橫放金刀,沒有。
裴敏指輕輕了賀蘭慎的肩,而后訝異于他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實的,頃回神,懶洋洋道:“我錢袋放在阿嬋那里忘拿了。放心,回去就把酒錢還你,絕不欠賬!”
賀蘭慎正道:“非是舍不得酒錢,而是你不能再喝了。”
裴敏瞇著眼看他,說:“不喝酒,我怎麼講故事?”
賀蘭慎出猶疑之。思忖了會兒,他拿起金刀起,朝路邊的小攤走去。
不稍片刻,他復又坐回石階上,將一碗還熱騰著的酒釀桂花圓子遞給裴敏,說:“喝這個。”
不傷,暖胃。
“你……算了。”裴敏不不愿地接過那碗勉強與‘酒’搭得上邊的甜食,用瓷勺攪了攪抿上一口,目投向河面上沒有焦點的遠方。
夜風拂楊柳沙沙,波粼粼,兩人放的那盞蓮燈不知飄去了何方,匯萬千將滅未滅的燈海中,與天上的星辰遙相輝映。
“我以前,很討厭裴虔。”暗夜中,裴敏的聲音悠長散漫,仿佛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賀蘭慎沒有打斷,靜靜地聽著。
“討厭他只比我早出生一盞茶的時間,我卻要被迫他兄長;討厭他為我的兄長,卻不盡兄長的責任,終日以欺我取樂;也討厭只因他是個男子,便可輕而易舉地得到我拼盡全力也得不到的東西……”
風吹落回憶的塵埃,那些泛黃陳舊的畫面漸漸浮現腦海。
丙子年三月初一,金刀宴當日,裴敏著榻上宿醉不醒的裴虔,眉擰一個疙瘩。
“二娘子,金刀宴馬上就要開始了,這可如何是好?”隨行而來的謀士蕭云滿面愁容,喟嘆道,“若是讓人知道裴家家主報了名,又缺席不來,丟了面不說,天子那兒也不好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裴家擺譜,連天子的面都不屑于見呢。”
“他灌了一夜的黃湯,就是醒來也是兩打,如何去奪花球?師姐又不在,連個解酒的人都沒有!”
裴敏來回踱步,眼見日頭漸高,只得一咬牙,朝角落里獨自玩木偶人的鬼面道:“阿嬋,能把我化裴虔的模樣麼?我替他赴宴。”
其實自從十三歲后形廓長開,裴敏和裴虔的樣貌便不似兒時那般相似,畢竟男有別,再如何孿生也只像個六七……但萬幸,裴敏將李嬋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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