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往墻上靠了靠,一夜沒合眼,渾上下都著酸痛。霧大氣重,手腳凍得發疼,春袍子擋不住寒氣,咬牙忍著不打擺子,可是心在腔子里抖,就撿個背人的角蹲著,蜷起來好像能暖和些。
乾清宮宮門上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掙扎著想站起來,來人已經到了面前。
太子心里一,俯把圈進懷里攙扶起來,里問怎麼了,握了握的手,只覺冷得冰碴子似的,便回喊馮祿,“沒眼的!把大氅拿來。”
他的手那樣溫暖,一時忘了掙,傻愣愣的讓他替/,然后結結實實包裹在掌心里,等回了神要想出來,他卻握得更。
錦書紅了臉,低聲道,“快放手。”
太子年輕的臉上浮起促狹的笑意,眉眼間神采飛揚,壞道,“不放,好容易抓住的,怎麼能輕易撒手!”
錦書有些惱,可是看見他滿臉的關切,又有些不忍,那一的刺便放了下來。心道罷了,暫且忘了仇恨吧,他是真的對好,自己也貪這樣的溫暖。不知怎麼,只要他在就很踏實。咬著想,多像自己的兄弟啊。
他和老十六同歲,當初和永晝很要好,兩個愣頭小子戴著荷葉做的遮帽,六月里的大中午,覺也不睡,劃著被小太監稱作“瓢扇扇”的小船,永晝做梢公,東籬扮采蓮人,一路搖槳往玉帶橋去。嚇得侍們魂飛膽喪,串粽子似的在他們船后跟了一溜小瓢扇。兩個孩子游完了知春亭,又要覽西堤六橋,直折騰到太下山才回來。那時永晝是主,東籬是客,如今客人取而代之,主人倒漂泊在外,不知所蹤了,世上的事真是難料。
濃霧之后的馮祿故意咳嗽一聲,太子不得已才松開了手,接了羊皮一斗珠的大氅給披好,仔細系上領口的黃綢帶,溫聲問,“怎麼樣?可好一些?”
那樣意綿錦的嗓音!錦書尷尬的點頭,馮祿識趣的退開去,茫茫天地間似乎只剩他們兩個,太子又問,“那塊懷表怎麼皇父得著了?他沒有難為你吧?”
錦書窒了窒,又不好告訴他被皇帝拉著出宮的事,只得顧左右而言他,“我才要問你,萬歲爺訓斥你了嗎?有沒有為了這事罰你?”
太子心里開出了花,果然是關心他的,挨凍的跑來瞧他,就是為了怕萬歲罰他。他歡喜的笑著搖頭,“沒什麼,申斥兩句就完了,并沒有降罪。我只擔心你,你那麼難,萬一有個什麼我趕不及,豈不你苦?橫豎我是男人,就算上兩杖也得住,你是孩兒,腚上開花多難看啊。”
錦書的臉愈發的紅,嘀咕道,“什麼腚上開花,你混說什麼!”
那扭的小子太子稀罕到骨頭里去,仗著四下無人,不管不顧的攬到懷里,悄聲道,“錦書,別怕,一切有我扛著。若是他們問起來,你就往我上推,左不過我拼著不做太子了,和你同生共死。”
原先還掙,他這麼一說便愣住了,頭哽了下,眼眶慢慢紅起來,低下頭去喃喃,“這可……怎麼好。”
太子的發,笑道,“我原就不想做什麼太子,你知道莊親王嗎?就是鐵帽子王爺長亭。我心里一直想做他那樣的人,一壺酒,一支簫,寄山水。倘或咱們因此獲罪,那就離開皇宮,做對亡命鴛鴦,好不好?”
他言之鑿鑿,待深義厚。錦書的心思平復下來,順從的靠在他肩頭的四爪團蟒紋上,“你不怕我害你嗎?”
太子悶聲笑,腔在耳邊嗡嗡的震,“我不怕,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以赤誠對你,如果你要害我,那就當我還了宇文氏欠你的債,我命該如此,怨不得別人。”
抓他腰側的裳,說不出的彷徨矛盾。怎麼就心了?真是沒出息了!慘死的父母兄弟可會在下面痛哭流涕,怨無用,非但不能替父兄報仇,還對仇人的兒子芳心暗許。
心里噎得難,太子語安,無奈至極,淚眼婆娑道,“我沒臉面對慕容家的列祖列宗。”
太子收了臂膀,“我知道你的難,只不過國仇家恨向來是男人的事,如果永晝還活著,他要來找我決一死戰,我定然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你是人,人不該摻和進來,咱們兩相悅沒錯,不論慕容家也好,宇文家也好,實在難容也沒辦法,大不了咱們死后不進祖墳,也就是了。”
錦書笑著淚,“大正月里,又死又活怪嚇人的。”
太子了汗巾子出來給掖眼睛,“可不,這麼高興的事生生晦氣了。不說了,咱們且死不了,要長長久久的活著。”
錦書下大氅遞給他,低著頭道,“你回去吧,省得又生是非。”
太子見紅了臉,再不像以往那樣的拉著清水臉子,竟有種前所未有的俏之態。他一面欣喜,一面暗自慶幸,可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這份來得不易,更是脆弱不堪一擊的,要加倍的呵護才好。像這樣牽牽手,能讓他抱在口,已經他激不盡了。
太子嗯了聲,把鬢邊垂落的碎發繞到耳后,“今兒辛苦你了,在這大霧里站了半晌,下回再不你來找我了,我去瞧你。”
兩人你濃我濃正依依不舍,冷不防右門里有人大聲的清嗓子。錦書唬了一跳,太子手把攬到后,沉聲道,“是誰在那兒裝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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