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花兒下半晌不當值,坐在那里繪聲繪的給們講各聽來的好玩段子。這時候門前小蘇拉太監前頭引道兒,從惇本殿穿過毓慶宮,領著長滿壽直往繼德堂來。長滿壽進明間兒就看見主子和奴才歡聚一堂的場景兒,打了千兒,笑道,“謹主子這兒好熱鬧地界!”
太監宮全站起來退到一邊,長滿壽往茶柜子前乜一眼,嘿地一笑,“喲,芍藥花兒也在這兒吶?”
芍藥兒討好地哈腰,“奉了懿旨上造辦去的,順道過來給小主兒請安。”
錦書不冷不熱道,“諳達怎麼來了?請坐吧!”
長滿壽看臉上不痛快,垂手往前半步,賠笑道,“奴才站著回話就!主子怎麼沒歇覺呢?萬歲爺打發奴才來瞧瞧,才剛主子爺忙,小主兒在邊上怕慢待了小主,索讓您先回宮歇著。這會兒手頭活忙完了,往毓慶宮排個膳,回頭陪著小主兒進晚膳。”
錦書輕淺勾起角,“大理兒通天,小理兒由人辯。先頭我去請安,主子爺不見,我也沒話說。現下我上不好,旁的沒什麼,怕也冷落了主子爺。”
長滿壽脊背上颯颯流冷汗,這話說到七寸上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們這麼你來我往,可難壞了下頭當差的人了!
他哭喪著臉說,“小主可別這麼想,萬歲爺真是遇著了不順心,了半天的肝火。奴才是奉了上頭的口諭,要是辦不下來,奴才后脖梗子就得離!謹主子您最人意兒,總不忍心看著奴才吃掛落兒的。”
到底在一當過值,也不好意思太難為他。錦書無奈,只好點頭說,“那,我知道了。諳達回去替我謝萬歲爺的恩,就說奴才恭候圣駕,掃庭以待。”
長滿壽這才松了口氣,臉上笑得也不再那麼猙怪了,掃著袖子說,“還是謹主子疼奴才,那奴才這就回乾清宮伺候去了。”轉臉對那朵傻不愣登的/花說,“芍藥兒,你名聲不好,還不自重些個,仔細回頭腚上開花!走不走?”
芍藥花兒里應著“走,走”,連忙跟上去,搖尾兒說道,“原是要走的,這不是看見您老來了麼,想聽聽您的訓,也好小的進些兒……”一路奉承拍馬出階陛去了。
木兮喜笑開,對錦書道,“主子您瞧,萬歲爺還是念著您的。頭里您還不高興,這會子不是補償來了!”
“還說什麼,趕的歸置歸置,準備迎駕吧!”蟈蟈兒忙活開了,指使著宮里的太監宮磚抹地,又吩咐春桃和司衾宮道,“怎麼還愣著?快伺候主子沐浴梳妝,沒得在圣駕前失儀。”
錦書照舊打絡子,慢吞吞道,“忙什麼,萬一又有事耽擱,豈不白忙一場?”
蟈蟈兒搖頭道,“可不能這麼想,這回是板上釘釘的了!主子您別使小兒,快笑笑兒的,樂呵呵的,多好的事兒啊!您收拾自個兒去,外頭排膳有我們呢,忙不過來還有得勝,準保辦得妥妥。”
錦書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人一左一右的叉起來就往西耳房里去了。
蟈蟈兒著手掌四下打量,招了小蘇拉問,“膳房送來的東西呢?”
小蘇拉說,“回蟈蟈姑姑的話,都送到宮膳房的蒸籠子里燉著了。”
蟈蟈兒白了他一眼,“蟈蟈姑姑?你也不嫌繞口!姑姑就了,還怕沒人喊我名字?要你連名帶姓的呢!”說著往宮膳房走,邊回頭指派道,“把‘知不足齋’炕桌上的書都撤了,換寬綽的圍桌,再上庫里提新迎枕和坐褥子,氈子也換了,用秋香的金錢蟒條褥。”頓了頓猛想起來,“再去瞧瞧,務府送萬歲爺起坐用的黃褥子來沒有。”
小蘇拉應了撒就去辦了,邊上的宮防太監著公鴨嗓笑道,“哎呀,姑姑真是個齊全人兒,這麼多的差事打理得一不,難為您啦,倒像您要侍寢似的!”
蟈蟈兒啐了一口,“狗都搖頭的!我辦分的差事還著你說?我沒您這麼好福氣,往那兒站一天,差就當下來了,我是勞碌命!主子得勢,大家跟著長臉,我這為的不是我一個人,你不領就罷了,還滿噴糞,仔細我回了主子罰你!”
宮防太監忙自打,覥臉笑道,“我沒,沒見過市面,姑姑別同我一般識吧!”
蟈蟈兒瞧都不瞧他一眼,轉進了二進院的圍房里。十來個廚子和配菜的正忙得熱火朝天,宮膳房里煙霧繚繞,灶頭上的蒸籠屜子壘得足有七八層高。轉到一個瓷燉盅前,正看見得勝揭了蓋子往里瞧,拍了他一下,問,“干什麼呢?”
得勝嚇得一蹦,訕訕的咧笑,“我以前在四執庫當差,沒見過雪蛤,這不,開開眼。”
蟈蟈兒聽著他怪可憐見的,也沒想別的,只道,“晚上菜多,這盅雪蛤銀耳怕也吃不了幾口,回頭求主子賞你罷。”
得勝變了臉,忙不迭擺手,“不不不,我這麼一說,姑姑千萬別當真!這是人吃的補品,我一個爺們兒還搶著,倒別人說我饞貓兒似的,我哪里還有臉!”邊說邊退,慌慌張張道,“姑姑忙,我張羅巾櫛去。”
蟈蟈兒笑了笑,廚子也樂,掌勺兒說,“這小子,一聽是雪蛤眼都直了,只差沒流哈剌子。鄉下小子窮苦慣了,進了宮是下等奴才,哪里見過這個!”
蟈蟈兒卷了袖子把籠屜蓋上,對掌事的說,“等到了時候讓侍膳的往不知足齋排膳,今兒晚上在那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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