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親王過檻窗朝遠眺,乾清宮正殿漢白玉石臺座勢高,下勁兒看,越過重重宮墻,能看見慈寧宮的重檐殿頂和飛檐最高,脊背上著劍、上拴著鏈子的吻。
“世人只說鴟吻鴟吻,卻不知道鴟和吻原是一對。”太皇太后坐在耳房前的花架子下,看著屋脊正脊兩端的神說,“這里頭有個傳說,是我年輕那會兒聽來的,你想不想聽?”
錦書蹲在旁,一面給捶,一面應道,“奴才自然要聽,老祖宗快說。”
太皇太后笑著捋鬢角烏沉沉的發,緩緩道,“鴟吻是一公一母,吻是公的,在殿頂兩坡的匯,有它坐鎮著,脊壟才能堅固不滲水。它占高兒,可有個病,一遇著打雷就想上天去。那不啊,它走了沒人鎮守啦,于是東晉的道士就在它上了把劍,拿大鐵鏈鎖住它,留它看守殿頂。”又指了指垂脊上仰頭而視的檐角,“那是鴟,是老婆。丈夫被困住了沒法彈,在下頭瞧著,日夜流淚,卻沒有辦法,只有在雷電加的雨夜里立的往上游,好替丈夫一臉上的雨水。殿里的人言笑晏晏,他們夫妻就在風雨里相依為命。你說說,這樣的一對兒,可不可憐?”
錦書聽了唏噓了好一陣子,手上作也停了,只愣愣看著廡殿頂,隔了半天才抹著眼淚說,“真個兒造孽的呢!原來檐角還有這樣的故事。”
太皇太后順手替整了整對襟上半松的葡萄扣兒,笑道,“可不是嗎,最難得就是個‘’字,人活一世,遇上個真正的有多不易啊!像咱們這兒,皇帝妃嬪多,年年選秀充后/宮。大伙兒都拍著脯的說皇帝,爭風吃醋也常有,可爭得最多的還是誰的妝奩頭面值錢,誰的裳料子貴重,誰家哥哥兄弟提拔進了軍機……有時候想想啊,你們萬歲爺也罪過的,他沒有著心的人兒。那些妃嬪,一人一個打算,千方百計的獻邀寵,轉頭就求賞賜,多人寒心吶!”
錦書料著老太太必然又有一番說辭,心里提了起來,唯恐過問今兒皇帝晏起的事兒,自己怎麼辯解才好呢?
太皇太后見憂心忡忡,便和塔嬤嬤相視而笑,低聲道,“好孩子,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今兒皇帝打發敬事房的人來回話兒,連我都唬了一跳,他極十年,從沒有過這樣的時候。昨兒晚上留宿在你那里了?可行了房?”
錦書臊得臉都要燒起來了,雖說宮里問這個和問穿吃飯一樣沒講究,可好歹是閨房里的事兒,這麼直剌剌的,任誰都要臉紅的。囁嚅了半晌,終究還是沒法出口,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左右為難。
太皇太后拍拍的手,只道,“皇帝話里話外的,估著是要晉你的位份。我原也不反對,只不過你封嬪才半個來月,進了一趟幸立馬又冊封妃位,怕引人非議。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念過書,一定明白這個道理,對不對?依著我說,賜的東西照賞不誤,晉位的事兒放一放再說。這升位份和升一樣,得一步一步的來。等有了喜,晉妃,生了皇子,晉貴妃也好,皇貴妃也好,都使得。你知道你主子爺,整顆心都在你上,你說的話他還聽些個。你要多勸著點兒,社稷為重,再也不能逾矩,這才是真的對你好,萬不能由著子來,那麼多的眼睛看著呢!”
錦書忙跪下磕頭,“老祖宗,奴才都知道了,回頭一定同萬歲爺說,請老祖宗放心。”
太皇太后拉起來,笑道,“你最懂事,我都瞧著的。說真的,你們倆真能安穩過日子,我也就放心了。人家,娘家好也罷,歹也罷,都算不得長久的。嫁了人,有了婆家,那才是正經自己的家。我上回聽說苓子在宮外好,嫁了個男人也是穩當人。你們姐倆好,你又沒個親戚走,等得了空閑,把傳進宮里來敘敘,給你解解悶子。”
錦書應個是,又道,“老祖宗,奴才討您一個恩典。您還記得景宮的寶答應嗎?怪苦的,奴才想去探探,原本昨兒就去了,后來一忙耽擱了。再說沒您的示下,院子里住了別的小主兒,怕人說。”
太皇太后想了想,點頭道,“我記得這麼號人,也可憐見兒的。你想去就去吧,也是你心善念著!給送些吃的喝的,瞧準了時候和你主子爺求個兒,把足的令兒撤了吧,也容走。年輕輕的,關到多早晚是個頭啊!”
錦書笑逐開,蹲個福道,“老祖宗您真好!”
太皇太后笑道,“你念我,就對皇帝好些兒,你們倆和樂了,我就高興了!”
第137章 手種紅藥
東西六宮之中,大約景宮是最最冷落的了。里頭住的人位份都不高,梅嬪是主位,住正殿前院。二進院原本是書房,后來把藏書都搬空了,騰出來安置下一個貴人,兩個答應。
錦書帶著蟈蟈兒和幾個小蘇拉進景門,梅嬪正站在月臺上吩咐小太監拾掇花草,看見便招呼開了,“噯,謹妹妹,我扭壞了腳脖子,恕我不能下來迎您啦。好妹妹,快上來!”
錦書暗道這人真有意思,便笑著應了一聲,示意蟈蟈兒接了小蘇拉手里的食盒上了臺階,邊走邊道,“姐姐好忙啊,怎麼不歇著?”
梅嬪由宮扶著蹦了兩步,咧笑道,“我閑不住,瞎忙唄。您是來瞧我,還是去瞧寶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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