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什麽?你從哪裏來?你爹娘是誰?”
他一手揪著我的襟,一手掐著我的臉頰,目眥裂。
我從齒間出沙啞的聲音,“我早已說過,我‘阿眸’,五歲那年……父母就過世了,變孤兒……我不知爹娘什麽,是什麽人……”
他的手越發用力,我的臉頰和疼得快裂了,“再不說實話,朕讓你生不如死!”
“我已說了實話……你不信,我無話可說……”我低弱道。
“不要以為朕沒有法子讓你說實話,朕告訴你,朕有的是法子,隻是朕念在你是兒,才沒有對你用刑。”他惡狠狠道,“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
“我所知道的……都說了……”我著氣道,四肢得沒有一丁點力氣,若非他揪著我的襟,我早已摔倒。
“啪——啪——啪——”
他摑我的臉,用盡了全力,一下又一下,從左至右,仿佛我是一塊破布,任憑打。
頓時,巨大的疼痛鋪天蓋地地襲來,淹沒了我。
腥甜的充塞在口中,緩緩溢出;腫脹不堪的臉再次痛起來,又漸漸地麻木了。
十七年來,從未遭過這樣的侮辱與打,更從未想過,會有這一日、這樣的遭遇。
為什麽?
打我的男子年約三十,穿著金國帝王的袍服,那些伺候的下人尊稱他為“陛下”。
三個月了,他囚我在這間昏暗的宮室已經三個月。
他總是問我那幾個相似的問題,我總是那樣回答他,他不信,就喪心病狂地折磨我。
最開始,他不給我膳食吃、不給我水喝,讓我了四日四夜,我說爹娘是誰。接著,他命宮人打我,不是打耳,就是打上……無窮無盡地打,無窮無盡的折磨,不知何時是盡頭。這張臉腫痛得不樣子,上也瘀傷,我已經麻木了。
就這樣,我熬了三個月,覺死了好幾次。雖然死不掉,卻也病怏怏、昏沉沉的。
這幾日,他失去耐心了,親自手打我,臉頰一直腫著、痛著。
想不通,這個惡魔般的金國皇帝為什麽非要知道爹娘的名諱。就算我死在金國上京,死在他手裏,就算再也見不到爹和哥哥,我也不會供出爹娘。
哥哥,我錯了,我不該那麽任,不顧你的阻攔和勸導私自跑出來玩。
不知打了多下,金國皇帝終於住手,放開我,我就像一隻被撕爛的紙鳶跌在地上,吐出大口的。
“朕警告你,朕已經沒有耐心,再不說實話,朕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瞪著我,目鷙,語聲飽含騰騰的殺氣。
“陛下,迪古乃大人求見。”一個宮人躬進來稟報。
“傳!”金國皇帝完撣的聲音忽然帶了歡喜。
我坐在床榻前冰冷的地磚上,費力地著,以袖口抹了一下角的。
也許,被囚、被折磨三個月的我,就連半條命也沒有。
有人踏步進來,這人的腳步聲不不慢,很沉穩。
我稍稍抬頭,看見來人所穿深紫長袍的下擺無紋無繡,一片幹淨。
這人是金國宗室子弟嗎?然而,他的袍服並不金貴,想必這個迪古乃在朝中沒有實權。
“臣參見陛下。”迪古乃進來,在門扇前三步止步,嗓音沉朗。
“來得正好。”完撣餘怒未消,聲氣道,“你可有讓人招供的法子?”
“陛下想讓什麽人招供?”迪古乃溫和地問道,語聲畢恭畢敬。
“!”完撣氣哼哼地說道,“抬起頭!”
後麵一句是對我說的,我慢慢抬頭,迎向迪古乃審視的目。
迪古乃與我隔著完撣,殿中昏暗,我看不清他的麵目,隻覺得此人格魁偉、麵容不像宋人那般俊逸、細致。他高高在上,俯視著我,雖然他的麵目在一片昏暗中,我仍然覺得他有別於完撣,不是那種喪心病狂之人。
完撣不耐煩地問道:“迪古乃,朕要招供,可有法子?”
迪古乃不再看我,雲淡風輕地問道:“陛下,此子是否寧死不屈?”
完撣點點頭,迪古乃平靜地回道:“用膳時辰已至,陛下先傳膳吧。”
吩咐宮人好好看著我,這對君臣就離開了這間終日昏暗的宮室。
迪古乃會想出什麽法子折磨我、我招供?
三個月前,我來到金國都城上京玩,想領略一下北國風,想不到,才玩了兩日就被人打暈,醒來時就在這間可怕的暗殿,接而來的是完撣的問與囚。
我不知道完撣為什麽問爹和娘,但是,死也不能說出與爹娘相關的任何事。
倘若爹與哥哥因我而遭罪,我就是不可饒恕的罪人。
爹和哥哥不知道我被金國皇帝囚了,不會來救我,也許,若我不招供,這輩子都不可能逃離這裏吧。
北國的冬寒來得早,才十月就寒風呼嘯,殿中冷得如冰窖。
平生第一次來北國,不住這寒冷、幹燥的冬季,那個可怕的金國皇帝又沒有讓人送來寒的袍服,我隻能整日在單薄的被子裏,瑟瑟發抖,想起那春和日麗的江南、四季如春的小島,想起哥哥的嗬護與疼惜,想起爹的憐與慈祥,淚水從眼角下。
我必須設法逃離,否則,不出幾日,我就會死在這裏。
次日午時,宮人送來吃食。那冰冷、生的麵餅進咽、落到腹中,就連手足也變冷了。
勉強咬了幾口,我正要躲被窩,兩個男侍堂而皇之地闖進來,拽著我離開宮室。
我任由他們拽著,也許,迪古乃為完撣想到了我招供的好法子。
寒氣砭骨,冷得手足與心起來。
來到一宮苑,天霾,寒風將整個苑子吹得分外灰暗、淒迷。
我微微瞇眼,見殿廊下坐在金座上的男子正是金國皇帝,完撣。
他側站著的是迪古乃,另一側是宮人。
完撣外披墨輕裘,頭戴金冠,華貴雍容,睥睨一切。迪古乃仍然穿著昨日的深紫袍服,樸素的著裝掩不住他出眾的儀表。他的容貌與完撣一樣,有著金國盛年男子的獷與豪邁,卻有與眾不同的俊與英氣。
我終於看清了他的麵目,劍眉英,黑眸深邃,鼻梁高直,薄如削,臉龐冷,七分剛厲,三分俊逸。他的確獨特,若是置人群,一眼就能認出他。
迪古乃的容貌,我記住了,今日我所遭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隻是奇怪,他的目時不時地瞟向我,好像若有所思,又似看好戲。
完撣手指略,便有宮人走向苑中那兩個蒙著黑布的巨大件。
黑布掀開,是兩個巨大的木籠。
我駭然,懼意從腳底升起,蔓延開來。
兩個籠中都有一個穿著死囚白的髒汙男子,陪伴著他們的是可怕的野,他們驚恐地向金國皇帝求饒,聲淚俱下。
“若你從實招來,朕不會為難你;若你不招,他們所遭的就是你的下場。”完撣懶懶開口,沉地笑。
“還不從實招來!”侍喝道。
我咬,低垂著頭。
抓著我的宮人扳過我的臉,讓我看向木籠。
一聲口哨響起,一個籠中的巨鷹陡然振翅,厲聲著,啄向那死囚。
那死囚拚命地躲、使勁地趕巨鷹,卻怎麽也揮之不去。那巨鷹慌了似的,啄食著他的臉、,片刻之間,他就傷痕累累,鮮淋漓,連聲慘。
突然,死囚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原來,他的雙目被巨鷹啄了,兩行水流下來,慘狀可怖。
心神俱震,我驚駭得四肢。
這就是我的下場嗎?
隨著口哨的響起,巨鷹不再啄食死囚。
“還不如實招來?”侍再次問道。
“我早已招了,是你們不信。”我道,爹,哥哥,我該怎麽辦?
完撣揮手,侍得令,示意宮人開始第二種威嚇。
另一個木籠,死囚躲在角落,那說不出名的怪兇惡地撲過來,狠狠地咬在死囚上,撕爛了之軀。
不多時,那怪竟然對那人開膛破肚,從死囚的掏出淋淋的髒腑……
五翻江倒海,我屈嘔著,將剛才吃下去的麵餅都吐出來。
“你最好如實招了,否則,這二人便是你的下場。”迪古乃不知何時站在我側,聲音溫潤。
“要殺要剮,悉隨尊便。”我恨恨地瞪他。
宮人放開我,迪古乃扣住我的臉頰,厲聲問道:“你想被巨鷹啄食,還是被猛掏出髒腑?”
我將口中的穢吐在他臉上,憤怒道:“隨你!”
他怒不可揭,去臉上的穢,麵目變得猙獰嚇人,“陛下仁慈,我可不會仁慈!”
我冷嗤一笑,“金賊兇殘,暴無度,果然不假。”
“說!為什麽你會說金國語?”他怒問,掐得我的牙齒幾乎碎裂。
“會說金國語很奇怪嗎?”
“你也會說南朝話?”迪古乃的怒火點燃雙目,高聲喝問,“是不是?”
我別過臉,倔強地不答。
突然,完撣疾步而來,將我拖到籠子前,扼住我的咽,瞪圓雙眼,“說!是不是你爹教你真話?”
我背靠著籠子,懼意匯聚在心,從未這樣害怕過,“是村裏的大嬸教我的。”
“哪個大嬸?何方人氏?”他問道,目如鷹,像要啄了我的雙目。
“汴京……”我聲道,懼怕從心底擴散至四肢。
“你爹呢?什麽?現今在何?”他的手漸漸用勁,我的脖子快被他斷了,息越來越艱難。
“爹死了,早就死了……”
“什麽?”
“爹的名諱……我不知,隻記得大叔大嬸爹為阿強……”我胡謅道,難得不過氣,手足冰冷,所有的熱量都沒了。
“賤人!”完撣聲俱厲,眼中戾駭人,“朕砍了你手足,挖了你雙目,讓你生不如死……”
爹,假若我說了實話,你會不會怪我?爹……
可我不想說,這是我自己任跑出來玩招惹的,誰也不怪,更不能連累爹和哥哥。
恐懼淹沒了我,北國的天黑了,傾倒下來。
就這麽死了吧,咬舌自盡還不行嗎?
“陛下息怒,死了無關要,重要的是陛下想得知的真相。”迪古乃平和地勸道。
“還有什麽好法子?”完撣側首問道,眉頭皺。
“陛下,此事就給臣罷。”迪古乃微微屈,落在我上的目分外冷。
完撣想了想,半晌才鬆開我,“兩日之,朕要說真話。”
話落,他拂袖離去,大步流星。
我倒在地,看不清天地和眼前的一切,很模糊,很模糊……
有人攬抱起我,有一的暖意過袍傳過來,恍惚間想起,當我倦了、病了,爹也常常這樣抱著我回家,將我放在榻上,爹的膛總是那麽溫暖。
微微睜眼,映眼簾的卻是一張冷如堅冰的臉,一雙黑眸平靜若水,靜靜地看我。
怎麽是他?
我竟然被迪古乃抱著,想必他打算將我抱回那不見天日的暗殿。
饒是如此,我也不想被他抱著,於是掙紮著下來。
“白費力氣。”他的聲音裏含著淡淡的嘲諷。
“放我下來!”我激烈地掙著。
“我抱你回去,是你莫大的榮幸。”
迪古乃的眼梢竟有一不易察覺的笑意,我眼花了麽?
榮幸?
真是太好笑了,世間竟有這般無恥的人,誰要他抱?當自己是潘安再世、傾國傾城?
眾目睽睽,他的臉膛恢複了冰冷,在殿門前,我拚了最後一力氣,“放我下來!”
他終究放我下來,我四肢綿、無力支撐,連忙扶著門扇才穩住子。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眼中不掩嘲諷,好像在嘲笑我是弱不風的病西施。
方才,他對完撣說有法子令我招供,那麽,他會如何折磨我?
無論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瞪他一眼,正要進殿,迪古乃突然拽住我的手臂,將我在門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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