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和傅玉嫿一起來到雲山島,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來,傅玉書做足了以往三十年從未做過的事。
第一天,是扛著钁頭,將雲山島西側白樺林裏的兩棵白樺樹挖出來,栽種了新的進去。
其中一棵應當是雷擊至死,整個樹幹都發黑發焦,另一棵則是因為營養不良,被海風吹斷,再也沒有發芽。
這一次,傅玉嫿專門挑選了合適的樹苗,又安排傅玉書一天早中晚三次,一次不落的去留心盯著。
“種樹跟生孩子一樣,這年頭,好多人都隻管生不管養,這怎麽能行?自己種下的樹,就得用心照料,這樣才是一個合格的種樹人。”
謙謙公子傅玉書掄著钁頭,將這話細品了好一陣,等將最後一塊土填平,認真地看向監工。
“我跟那些人不一樣,我管生,也管養的。”
傅玉嫿:“?那你現在生一個給我看看?”
不怪傅玉嫿這般態度。
自打知道傅玉書騙了自己多年,最後又故意以犯險,把送到雲山島之後,傅玉嫿心裏就憋著一氣兒。
先前因為傅玉書接調查,安危難料,擔憂蓋過了計較。
可隨著回到雲山島,目所及,每一景,都勾起傅玉嫿當初被留在島上,擔驚怕的那小半個月,這差點被忘的怒氣,就這麽重新燃燒了起來。
讓曾經的南城一把手,金尊玉貴傅玉書掄钁頭種樹,隻是第一步。
第二天,傅玉嫿將人帶到了雲山島南側的玫瑰園。
“這片玫瑰園裏的長條石板徑,一共有三百六十五條,但鋪設的間距不太科學。石板嵌在草叢中,踩著走的時候,每一塊都踩,間距太小,各一塊踩一塊,又間距太大,走得人費勁,第一步還在石板上,第二步就在草坪上了,會弄髒我的鞋。所以接下來的一周,我要你將這些石板重新按照合理的間距重新鋪設好。
“不許找老五和刁槐他們幫忙,不然你就自己從頭再開始!”
於是乎,種完樹的傅先生,改行做起了鋪路工,一條石板二三十斤重,他一個人,就這麽悶聲不吭的埋頭幹起來。
傅玉嫿坐在不遠的亭子裏,喝茶聽曲兒。
海島四周水汽足,風又大,天氣變化多端,上午還是晴空萬裏,下午就變雷雨加。
冷風一吹,人在亭子下,也被刮了一臉的雨水。
傅玉嫿連忙朝小屋跑去。
到了屋簷下,一回頭,卻發現傅玉書竟然還在那裏擺置石板。
“傅玉書,你是不是傻!”
傅玉嫿一跺腳,衝上前將傅玉書給拽了回來。
“那塊石板很快就……”
“傅玉書,你之前結束調查,在警局門口求我包養你的時候,怎麽說的?”
傅玉嫿著眼前淋落湯,卻依舊的不要命的漂亮男人,“你說,下雨會打傘,沒傘會躲屋簷,了不會撿垃圾吃,現在腦子都沒了是吧?那麽大的雨,要是淋壞了怎麽辦?”
傅玉書聞言,忽然笑了起來。
“嫿嫿,你擔心我。”
“鬼才擔心你!”
聰明如傅玉嫿,瞬間想明白了什麽,“我才不吃你的苦計,給我來這套。”
“不是苦計。不過……”
風陡然變大,呼嘯著將雨點挾裹著砸過來。
傅玉書連忙擋在傅玉嫿前,將庇護在背風。
好一陣,風力漸小,雨勢卻大了起來。
“嫿嫿,你先進屋,添件服,別冒了。我出去一下。”
言罷,也不等傅玉嫿應聲,他給自己扣上衛的帽子,拿起鋤頭,就朝著海島的另一邊跑去。
“傅玉書,你幹什麽去!”
傅玉嫿喊都喊不住人。
還是刁槐眼疾手快,拿了雨帽、雨披和雨鞋過來——這樣大的風雨,雨傘都會被吹壞。
傅玉嫿和刁槐二人追了上去。
那是島西的位置……
傅玉嫿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
加快腳步。
果不其然,遠被風裹著簌簌作響的白樺林裏,一道影正掄著钁頭,用力挖著坑。
在他邊,是兩棵被吹倒的樹苗……
“傅玉書,你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
傅玉嫿上前幾步,直接擰住傅玉書的耳朵,“我當是你為了什麽國家大事冒著雨也要去做呢,搞半天就是在這邊種樹?!”
“這是我們一起種的樹,我肯定要用心照顧。不能隻管種,不管養的。”
說得好有道理,傅玉嫿都要被氣笑了。
但。
“誰家好人刮大風下大雨種樹?樹苗沒被風雨吹死,先被你坑裏的水泡死了。”
傅玉嫿深吸一口氣。
不生氣,不生氣。
傅玉書能有什麽錯呢?
他就是純純沒有種樹常識啊!
或許是有的。
又或許,這是又一場想要換取原諒的苦計。
如果是後者,傅玉嫿承認,他贏了。
傅玉嫿此刻已經沒有心思去理會和計較了。
“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回屋衝水洗熱水澡!要是冒傳染給我,我就給你丟海裏喂魚去!
“刁槐,樹苗帶走,給你家傅先生種盆栽裏去!”
傅玉書到底還是冒了。
養了四天才好利索。
“既然好了,就重新就種樹換石板,每天的工作任務完不了,就不許吃飯。”
傅玉嫿化周皮,就連刁槐看了都心疼起自家先生來。
二十多天後,玫瑰園的石板小路,終於以合理的間距鋪設完,而多出來的石板,則用來圍了一個小花壇。
花壇裏,種著兩棵白樺樹苗。
“白樺是向上而自由的樹,它們理應向下紮,向上生長。放在盆裏,會折斷它們的翅膀。”
勞作一個月後,傅玉書曬黑了不,掌心也落下了薄薄一層繭。
但整個人看上去,卻依舊拔俊朗。
傅玉嫿心裏的氣,也隨著賞心悅目的玫瑰盛景,被海風吹散。
是夜,月正好,二人舉杯邀月,慶祝玫瑰園改造功。
卻驀地,風雨大作。
待躲風避雨回到屋,熱浪熏湧,酒氣躁。
傅玉書想起什麽,騰地便要起,卻被一條玉臂皓腕攬住。
“傅玉書,你去哪?”
“新種的樹苗,還在外麵。”
他猶記得,說過的話,不能隻管種,不管養。
“可我說,樹苗,在這裏。”
傅玉嫿牽引著那隻覆上薄繭的手,於羊脂瓊玉上遊走。
昏黃的燈下,窗外,是大作的風雨之聲,窗,是陡然晦暗翻湧的雙眸。
傅玉書就連呼吸也變得濃重起來。
“嫿嫿,你可要想好。”
“早在多年前,我就已經想好了……傅玉書,今夜,我們在這裏種樹……”
雷聲吞沒了最後的聲息。
海麵浪花朵朵,洶湧地拍擊著礁石,一浪又一浪。
一夜風雨,待明朝,風平浪靜,旭日自東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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