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華年這一聲“哥哥”喊得低啞委屈,蘊含了無數的眼淚與思念,還有數不盡的慚愧和懊悔。可惜,無人能應答。也再無人會在掉眼淚的時候,拿潔凈的手帕,溫地幫拭去眼淚。也再無人會在難過悲傷的時候,輕輕抱住,溫言細語地哄。
的哥哥,早在十九年前就死了。那個最疼的男人,恨不得上天摘星星給的男人,早已經為了埋在棺槨里的一捧灰。
歲月的長河,不僅帶走了的青春與年華,也帶走了的父親,的哥哥,無人可以依靠,無人可以傾訴,把自己活了一個鋼鐵做的人,把自己的心變了一顆鋼鐵鍛造的心。
沒有了丈夫,兒子與也是形同路人,傾盡所有心力培養出來的侄子,如今為了一個際花的兒,也要與反目仇了,顧華年不明白,這一生或許沒有做太多好事,但也不曾做出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來,可最后怎麼就落得了一個與惡人一樣的結局?
顧知周想不明白。
的腦袋已經變得混沌,云遮霧繞不見一明。就像個迷路了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一樣,混合了委屈與驚惶的眼淚猶如斷線了的玻璃珠子一樣,一顆接一顆地從深陷的眼窩里溢出來。
看著眼前形高大、面目依舊年輕的“哥哥”,顧華年像個孩子一樣委屈地哭泣,里不停地訴說著對“哥哥”的思念,“我好想你啊,哥哥……哥哥呀,你怎麼能這麼狠心,這麼多年都不來看我……哥哥呀,哥哥。”
顧知周的眼睛也跟著酸起來。他本就不是一個無的人,也從未想過就真的拋下顧華年不管,他只是心里有氣,想不通顧華年為什麼非著他娶陸明珠。而且這十九年里,他跟顧華年雖然也有過其他的爭執,但在那些爭執里,顧華年像對待這件事這樣強勢過,也不曾這樣不可理喻過。
他只是不想跟一個不的人結婚而已,這難道也有錯嗎?
顧知周不認為自己有錯。
顧華年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兩個都不認為是自己錯了的人,就這樣冷戰著,對抗著,僵持著,誰也不肯低頭認輸,任由局面這樣一發而不可收拾地壞下去,直至今日這般地步。
忍著眼眶的酸意,顧知周后悔了。當然,他
不是在后悔自己的抗爭,陸明珠無論如何是不能娶的,哪怕顧華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是不會娶的,他現在后悔的是,當初不該為了哄顧華年高興,就點頭應下這樁婚約。
如果沒有跟陸明珠訂婚,顧華年當然也是會生氣,也會跟他鬧脾氣,但再怎麼鬧也只能拿這一件事來跟他鬧,只要他的立場足夠堅定,說不定鬧過一陣后,也就不鬧了。
現在倒好,顧華年先是因為他對陸明珠虛與委蛇,就跟他鬧;接著,又因為他不愿意跟陸明珠結婚,也跟他鬧;最后又因為他不愿意去接陸明珠回來,好好的一個大年初一,鬧得他愣是在家里待不下去。
顧知周不是一個會后悔的人,哪怕因為這個婚約,他跟宋和差點分道揚鑣,他也不曾后悔過,但現在,當他看著神志不清的顧華年,抓著自己的手,用沙啞的聲音一聲一聲委屈地喚著“哥哥”的時候,他是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這樁婚約會引來這樣無窮盡的后患,會讓他跟顧華年鬧到今天這種局面,他是決計不會答應的。
可后悔是這個世上最無用的事。
顧知周眼下只能有苦往心里咽,有眼淚也只能往心里咽。
顧知周輕輕回握著顧華年的手。他沒有出聲將顧華年的這一份幻想打破,他只靜靜地守著,陪著,任由把自己當了“哥哥”,聽訴說對“哥哥”的思念。
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從眼窩里滲出來,顧華年已經是徹底糊涂了,以為自己手里抓著的那只手,就是那只會牽著從一樓爬到二樓、從花園走過月亮門、會抓著秋千的繩子,將高高地起、給梳小辮整理服、喂吃飯教寫字的手。
數年來的思念,猶如水一般洶涌澎湃,而那埋藏在心里的慚愧懊悔,便是那藏在水底下的暗礁,水每澎湃一次,暗礁就會被重重撞擊一次。
深陷在這種激烈且復雜的緒中的顧華年,用已經哭啞了的嗓音對的“哥哥”懺悔起來,“哥哥,我對不起你呀……我沒有教好阿周……我對不起你呀。”
這一下,顧知周的一顆心,不僅是被顧華年的眼淚泡得酸難安,的這一句“哥哥,我對不起你呀”更像是一簇烈火,炙烤著他的一顆心。在這心酸與后悔的雙重夾雜之下,顧知周的眼睛終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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