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個稱呼，讓姬陵川下意識想到了宋意歡。

可他旋即又再次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宋意歡一個侯府出的小姐，雖是庶出，每月也是會有例銀的，還需要外出去給人做傭書麼？更何況，如今住在寧親王府，不愁吃喝不愁穿著，弟弟的藥也由姝嵐院擔著，應當是不缺錢花的。

姬陵川轉移話題，問道：“外頭怎麼這麼吵鬧？府里這是在做什麼？”

浮舟想起什麼，一臉興沖沖的模樣：“忘了同爺說了，世子妃請了戲班子到府中唱戲，邀了王妃還有其他幾個夫人一同在花園的水榭中聽戲呢。爺，您可要去瞧瞧？”

原來如此。

姬陵川冷冷道：“不必。”

一夜沒睡，他眉間寒意極為明顯，浮舟不敢多說以免引火燒，接著退出了書房。姬陵川本打算理一理府衙這兩人搜集到的證據，可在這樣吵雜的環境下，越發無法讓他的心緒平靜下來。

吐出一口氣，他拿起桌上的九連環，走了出去。

寧親王府花園水榭中，穿著戲服的伶人在空地上扭著腰肢，正在向寧親王妃和宋南歆等人演上一出《牡丹亭》，扮演杜麗娘的花旦容貌艷麗，段妖嬈，那婉轉的唱腔，與拿得十分到位的神態與姿態，讓看客不知不覺沉浸在故事中。

戲曲聲從水榭中向王府四面散去，吸引了不丫鬟婆子還有家丁們躲在暗悄悄打量著。

汀蘭苑。

在那咿咿呀呀的唱戲聲中，睡中的宋意歡蹙起眉頭，額上冒著冷汗，呼吸略顯得急促。

深睡中的，不知怎地被再一次拉回到了四年前那段折磨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夢境中。

定安侯府，狹小又昏暗的小院，響徹著一聲又一聲產婦哀痛的嚎。

“小娘，小娘，你們快救

救我小娘啊！求求你們了……”

小小的宋意歡滿臉是淚跪在床榻邊，拚命拉著人無力垂落的手。

為了救回小娘，在仿佛會吃人一般的侯府里跑啊，跑啊，卻怎麼也不到那扇可以讓離開的大門。

“意歡，我正要出門，便順帶捎上你一起去城里為小娘請大夫吧。”耳畔傳來悉的聲音，小小的宋意歡跟隨著長姐爬上了那輛馬車里。

可不知怎麼的睡著了。

深不可測的黑暗中，約約的，似乎聽到了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

“大王，今日出戰勝負如何”

“良辰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不，不能再睡了，沒有時間在這里聽曲兒玩樂，小娘還在等著請大夫回去救命呢！

宋意歡拚命掙扎著，想要從這黑暗中徹底擺，耳畔那唱戲聲卻無端的變得清晰了起來，驚惶中一口咬在舌尖，如溺水的人浮上水面，終于得以睜開了雙眼，撐著子從床上坐直起。

大口大口呼吸著，宋意歡發現自己心口跳得飛快，額上也滿是冷汗。

抬起頭看向虛掩的窗子，外面正有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飄進來。

原來是做了一場噩夢。

披上一件裳，宋意歡起洗了一把臉，隨后走了出去。

院子里，宋意軒捧著臉安靜的坐在那里，側耳聽著外頭傳過來的聲音，春杏就在他邊看著。聽到

聲響，二人回過頭來，宋意軒眼睛一亮，起拉住宋意歡的手，歡快地說道：

“四姐姐，你快聽，外面好熱鬧呢。春杏說，是大姐姐今天請了戲班子來唱戲！”

宋意歡臉略微有些蒼白，指尖也有些微涼，“原來如此。”

長姐喜歡聽戲，在侯府時也常常將戲班子請到府上來消遣，在侯府的小院里也常常聽到這些聲音。不過之前都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讓心神不寧過。

想，許是前些日子在外頭見了瓊璃班的崔臺柱所致。

對于這位崔臺柱，宋意歡心中是有些抵的，當年長姐讓和崔臺柱學口技，好模仿長姐去上學堂。這位崔臺柱口技極為厲害，時常會在戲中扮演不同角，因此能模仿許多人的聲音。

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宋意歡過于敏，總覺得崔臺柱看的眼神有些奇怪，每一次教學時都會與得極近，為了早日從崔臺柱那里，只花了短短的時間就學會了長姐的音。

而從那以后，就再沒見過崔臺柱了。

宋意軒和春杏都是一副聽得如癡如醉的模樣，宋意歡卻怎麼都靜不下心來。

看著側一臉好奇的弟弟，不自的在想，方才在夢里，在那輛馬車上睡著時所聽到的唱戲聲，到底是了外頭這聲音影響所致，還是當年睡過去后當真聽過，但卻被給忘了呢？

上了長姐的馬車，沒多久就睡著了，醒來之后人已經到了醫館。

而且，那夜長姐親自帶著跑了好幾家醫館，記得很是清楚。

這唱戲聲讓宋意歡回想起了當年小娘難產而死的事，下意識的，

也不想讓宋意軒聽到這樣的聲音。牽起弟弟的手，宋意歡笑道：

“四姐姐帶你尋個清靜的地方，把今日的功課學了可好？”

日日悶在這小院里，宋意軒早已待得膩煩了，聽到姐姐這麼說，他眼睛登時一亮，應道：“好！”

留下茯苓和春杏看著小院，宋意歡提著一個籃子裝上二人的品，隨后牽著弟弟走了出去。

沿著一地的綠茵，一步一步遠離了那惱人的聲音。直到耳畔再也聽不到任何戲曲聲，宋意歡才停下腳步。

姐弟二人來到了寧親王府西北角一僻靜的角落里。

這里綠樹蔭，樹下有著一張石桌和幾張石凳，涼快又幽靜。

“好了，便在這里吧。”笑道。

姐弟二人在綠蔭下的石桌旁坐下，卻不知，聳立的假山后，藏在樹上躲清靜的姬陵川，倏然睜開了眼。

子的嗓音如山澗清泉，清新而又聽，令姬陵川心頭那被戲曲聲帶來的煩一掃而空。

他微微側過，不聲借著樹枝的隙朝下方看去，果然看到一道倩影背對著他坐在樹底下的石桌旁。

一頭發隨意挽在腦后，微微低著頭，出一段瑩白纖細的頸脖，還有小巧玲瓏的玉耳。

毫沒有察覺此時后有人在注視著，從手中所提的籃子中一點一點取出放置在里面的件，擺在桌面上。

姬陵川艱難將目從上移開，看了看桌上的擺放的東西。

那是一本千字文，還有幾張糙的紙，還有開叉的筆和硯臺。

這是打算在這里教弟弟讀書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