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繡得極好,落薇當年那條撒花便是尋去做的。
是而連宋瀾都對張司有些印象。
只是去歲末時,張司偶風寒,痊愈之后遞了帖子給落薇,稱有心出宮,請皇后允準。
張司做繡娘時不過十五六歲,如今比落薇還小些,這個年歲做到皇后近的司,往后前途不可限量,達顯貴都配得,鮮有匆忙請辭的。
落薇雖然惋惜,但也準了,賜了銀錢,又從尚服局中尋了一位姓萬的宮人頂上,張司趕在除夕之前來謝了恩,稱暫住在尚服局中,不久就要出宮去了。
即將放出宮去的侍,眾人自然有關心,從張司請辭之后,落薇就不曾再聽到的消息。
不知是如何橫遭不測,尸又被人拋到了西園?
如落薇所料,點紅大會那一日多還是走了些風聲,似乎亦有人特地在朝中造勢,稱宮不寧,竟在士人拜見時傳出了兇案,言語直刺中宮。
史臺只是催促,落薇名聲向來極佳,倒還無人敢彈劾皇后無能。
只是此事再不解決,恐怕就要落到刑部和典刑寺去了,終歸是于無益。
死的是舊人,落薇不愿隨意找人頂罪,只好再查,宋瀾見地在瓊華殿中發了火,呵斥侍省三日只查出尸歸屬,不知要它何用,將那小黃門嚇得冷汗漣漣,出門時都打不了彎兒,栽了個跟頭。
侍省調查宮事務,金天衛行保衛之責,于斷案窺探上終歸是欠了些火候,宋瀾走后不久,落薇便聽說他最終還是將事給了刑部和典刑寺,立案之前,葉亭宴尚在宮中,便暫且領了本案,七日之若給出結果,倒省了一大堆麻煩。
前朝德帝設過簪金衛來為自己理腌臜事務、辦心腹事,宋瀾這般行事,就落薇猜到了些——他有心效法前朝設立鷹犬機構,而有舊、有頭腦來投奔的世家公子,正為他提供了絕佳機會。
恐怕他正愁沒有機會行此事,言抓著宮不放,卻不知皇帝打算。
機構起勢之后,他們恐怕就沒有機會再阻攔了。
溫馴了多年的小皇帝,終于還是沒忍住出了自己的利爪。
葉亭宴不負所托,不過四日便查出了始末,只是他一時并沒有直接上報皇帝,而是低調地尋了個臉生黃門過來,為落薇報了一串平仄。
那小黃門聽不懂,坑坑洼洼、滿面苦惱。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他背完了,見落薇意味深長,便道:“小人不過是藏書閣中的理書侍者,實在不能懂,從天亮記到黃昏,娘娘勿怪。”
煙蘿亦一頭霧水,卻聽落薇道:“煙蘿,賞了,送出去罷。”
抓了一把金瓜子,那黃門歡天喜地地接了,煙蘿送他出門,回來時見皇后挽了袖子,隨意提了筆,正在案前為一首新詞開篇。
“故園何在,燈燒風皺,滿目琳瑯花月……”
寫到這里,有些不滿意,于是丟了筆,抬頭見煙蘿歸來,便向出一個笑容。
“多智近妖——”落薇輕聲評價道,沒有提名字,然而煙蘿心知說的是葉亭宴,“不知是好是壞哪。”
*
瓊庭與宮之間有一片林,林中曾有臺名高,后長久不用,已然廢棄,比西園更荒些,也不知葉亭宴是如何知曉這等去的。
落薇斟酌再三后,冒險于酉時宮門落鎖之前蒙頭夜行,倒也一路順利。
高臺前有一猙獰石雕,落薇經過時多瞧了一眼,沒有認出來。
臺中宮殿破落,只燃了一座金架燭臺中的兩支蠟燭,燭影憧憧,映亮的卻不過方寸,殿森,在春日的傍晚也不免寒戰。
葉亭宴裹了個肅殺的黑披風站在燭臺之前,瑩潤火下面雪白,艷如鬼。
落薇進門便瞧見他持銀白剪刀剪著燭心,著宮中侍衛服,想是喬裝來此。見來,葉亭宴手下一,一朵蠟心帶著火苗從他側飄下,飛快地熄滅了。
“臣給娘娘請安。”
他恭謹地跪下,落薇卻沒做聲,優哉游哉地走近了些,站在燭臺后環顧一圈。
四下無人,寂靜得可怕,如今連侍衛都往林中查探,更別提來前還讓煙蘿打探了一番。
摘了兜帽,染了黃白金的指甲在料上劃過,發出一陣輕微的“嘶拉”聲。
葉亭宴沒等到吩咐起,舌尖在下顎一圈,自己先抬起了頭來,便見跳火下一張耐人尋味的人面,一時之間百般滋味悉皆涌來,勉力都咽下,開口只剩了一句:“娘娘為何不言?”
落薇忽地提高了聲量,定定地道:“你好大的膽子!”
葉亭宴并不畏懼:“娘娘何出此言?”
“私相傳遞在闈是多大的罪過,本宮不信葉大人不知道,若今日之事陛下知曉,你以為他會作何想?”落薇慢條斯理地道,語帶嘲諷,“怎麼上回本宮要同大人敘舊,大人不肯,這回卻要本宮夜行?”
“臣一片丹心只為了陛下和娘娘,請娘娘來此,自然有不得不請的道理。”葉亭宴并不回答的問題,只是飛快道,“娘娘豈不知,世間諸人俱有一陋習,名曰‘口是心非’,臣有,娘娘亦有,如若不然,娘娘怎會冒‘私相傳遞’之險,夜來赴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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