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有待,為煙蘿留了一只蠟燭,可那畢竟微乎其微,煙蘿在此黑暗之地待了整整半日,昏昏沉沉,又是聽他這落薇“近臣”開口提及,竟仍舊能忍一切求饒,堅持從前的供述,說自己是進宮來殺的。
元鳴自門前折返,低聲對他道:“小人照大人吩咐,扣下了朱雀查出的關于此當年進宮的消息,請大人一觀。”
宋瀾組出的朱雀近衛,一半是刑部、史臺中得他信任的酷吏,另一半是金天衛、左右林衛及軍當中忠心耿耿的好手,這些人常年在皇城之,不管是查探消息還是理事,都手腳麻利、得心應手。
煙蘿晨起被抓,夜里關于的所有消息就到了他的手邊。
葉亭宴展開手中朱雀的奏報,驚訝地發現,進宮所牽涉的所有事中,竟完全看不見落薇的影。
怪不得二人能夠堅持一樣的口徑,絕不松口。
當年宋瀾心策劃了上元之夜的刺殺,隨后擇了宋淇做替死鬼,順帶清理了幾個從前與他切些的朝臣——他在朝之時雖有賢名,但謹守規矩,其實是與朝臣往來的。
所以與他切些的人并不多——蘇舟渡已死,方鶴知在天狩二年還鄉未歸,張平竟等人平素在朝中從不偏袒,故而逃過一劫。
他喜的多是陸沆一般的直臣,譬如當年剛正不阿的史中丞邱放。
刺棠禍首三人當中,劉拂梁是邱放提拔的學生,似還與當初的邱雪雨互通心意、定了婚約。
故而邱家當初全家被株連。
只有邱雪雨一人改名換姓,了廷。
朱雀一日之遍查了所有可能牽涉此事的人,寫了這份奏報,葉亭宴細細讀下來,發現邱雪雨當年進宮,與落薇似乎毫無關系。
牽涉之人,這些年都以各種各樣十分合理的緣由被調離了職位,或者被送出了宮,余下的幾個并非主要經手人,支支吾吾說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定與初立的中宮無關——當時落薇在宮中還沒站穩腳跟,若要冒著風險保下邱雪雨來,不可能不留破綻。
那麼這些記錄和經手人,是被宮中的哪一方勢力抹去了痕跡?
如果朱雀都在廷當中尋找不到落薇經手的痕跡,那二人堅持的說法便十分合理——邱雪雨與落薇好,家破之時來求保命卻被拒絕,后在機緣巧合之下被不利皇后之人抹去名姓送宮,又在宮足足一年、瓊華殿中干了許多活之后,才被皇后看中,一步步提到了近。
為皇后信賴之人后,邱雪雨便謀劃對皇后手,苦于飲食|細、又會功夫,一直找不到全而退的辦法,只好忍蟄伏。
直到暮春場春獵那日,外出歸來,察覺自己或許暴了份,才在慌之下破釜沉舟,趁著清晨皇后尚昏沉之時刺了一簪。
玉秋實在春獵那日就得知了煙蘿的份,卻生生忍了林家之事、忍了落薇借《假龍》向他頭上潑來的臟水,尋到絕佳的機會,才將落薇本刻在銅盞之下的《假龍》換了一句“汀花有冤”,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如此一來,宋瀾以為是落薇為扳倒玉秋實刻意掀出了當年之事,爭斗至此,已經完全不顧及皇帝聲名了。
這時再將煙蘿份的牌面拋出,《假龍》一事、銅金盞一事,就會順理章地全都落在皇后的頭上。
可惜玉秋實太過自負,為他探知此事爭取了時間。
落薇得了這個消息,煙蘿一簪刺下,這張底牌便立時失效了。
落薇與煙蘿一致的說辭中雖有眾多可疑之,終歸什麼證據都沒有——皇后已從保下罪臣之的人變了害人,只要兩人都不松口,朱雀上奏便會如此結案。
宋瀾遣他來一夜審,也只是想知道落薇在其中有沒有手,若是沒有,那送進宮來的人是誰?
葉亭宴本來想出的破局之法便是二人反目,他當時不知煙蘿的心思,總擔心被到極,會抖出他與落薇之間的關系。
那便是他親自把刀送到落薇頸間了,這樣冒險的事,他一定不會做的。
也有旁的辦法。
只是他尚來不及著手施行,便有了刺殺之事,他抓了人后,見落薇,要的是問出一句話來——與煙蘿,如今分究竟如何?
倘若煙蘿與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他便立刻為除了這個知道太多事的心腹之患。
倘若二人都能咬死不松口,他就可以想辦法,讓送煙蘿進廷之人變旁人,以此倒打一耙。
可無論如何,煙蘿的命都很難保得住。
而落薇的請求竟只是為保命三天。
葉亭宴瞧著面前刑架上的煙蘿,想起當年月夜中的紫子來。
邱放祖籍江南,唱起這首詞,也是在昏夢中向往著故鄉嗎?
向往父親母親年老之后,平安地離開汴都,帶著一同回到江南,飲千鐘酒、唱一曲滿庭芳的日子?
可惜你我的故園,都早已在風雨中啊。
葉亭宴忽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終于想清楚了自己為何會回憶起當年的八月十七了——當年他那麼年輕,為一場仍有可能歸來的貶謫,都有勇氣同父親據理力爭,在醉逢臺上放著狂言,說君子崇道立德,永遠不屑縱輿論的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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