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后,西北烽煙漫天,日日染紅大漠長空。
一連數月,從隆冬到春日,又拖到盛夏時節。
漠北的邊防一線,才總算穩固。
西北邊城外,墳塋片片。
這一戰,西北十室九空無兒郎。
漠北退兵那日,蕭璟立在城樓之上,遙遠的荒蕪大漠,和更遙遠的草原。
“讓杜儀清點陣亡的將士,按兩倍之數為其兒孀在世父母發放恤銀兩,銀子若是不夠,從孤和母后的私庫里撥款。再在西北辦一座善堂,養城中孤兒。”
蕭璟話落,目從遠收回,緩步踏下城樓。
他上原本潔凈的銀甲,歷經數月后,污都已洗不凈。
行走間,鼻息都是腥污濁氣。
只是這數月來,已經習以為常。
城樓的石階遙遙,他緩步走著,不疾不徐,神態步履都平靜沉穩,只是面發白。
沿途兵將見他,紛紛低首行禮,卻也并不覺得,眼前的殿下泛白的面,有什麼不對。
從蕭璟抵達西北,在眾人面前面的第一天,他的臉便是這樣蒼白。
數月過去,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蒼白些許。
只是他每每人前行走戰場領兵,都未曾流半分病弱,尋常兵卒自然不知他形如何。
莫說是普通兵卒,就連杜儀父,也不清楚蕭璟子究竟如何。
那軍醫,更是數月不曾進過蕭璟軍帳。
兩軍陣前,為保士氣,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手下兵將知曉他子病弱,自然勉力強撐。
數月來,全靠一口心氣兒,和每日夜時分自行扎針緩解。
如今戰事終于告一段落,蕭璟強撐著的那口氣,跟著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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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松。
強撐著從城樓上下來,行到自己軍帳,卻在開軍帳簾子,踏半步時,眼前突地一片黑。
跟著,猛咳了一口出來。
面慘白可怖,
他意識尚且清醒,強撐著走到軍帳,手撐在桌案上。
火場那日落下的傷,本就未曾痊愈,又舟車勞頓趕來西北,強撐著數月打了這場仗。
便是鐵壁銅墻的子,也熬不住,何況蕭璟不過凡胎。
軍帳中伺候的護衛也是嚇得臉慘白,慌忙近前去將人撐著。
蕭璟抬手抹了把上,低眸瞧了眼那污,淡笑了聲。
“撐到如今才扛不住,倒也該謝一謝上蒼垂憐。”
是啊,就是眼下蕭璟出了事,西北也已經保住。
漠北草原的軍力被耗去大半,十余年間必定無力南下。
雖則西北軍中疲憊,已無力將國土往漠北荒原再推幾分,到底也能保住如今的邊界十數載不退。
即便是他死了,也有足夠的時間,讓皇后選出的下一個繼承人擔起擔子。
保住西北,算對得住母后這些年來的栽培了。
蕭璟連咳數聲,形已搖搖墜。
袖中一段火燒的焦黑的鏈子落在地上。
他低眸瞧著地上的焦黑鏈子,被這數月的戰事軍務下的那些疑問,重又浮現心頭。
每每深夜時
分,頭疾發作,他總能瞧見自己,立在火場余燼里,握著那從大火廢墟里,撿起的一段鏈子。
卻不知道,鏈子的另一段,困住的,是什麼人。
撐著他的護衛眼見他子實在不對勁,忙急聲吩咐軍帳外的護衛去請軍醫。
等到軍醫趕來時,蕭璟已經被護衛安置在了床榻上。
跟隨軍醫一道來的,還有杜儀父和明寧。
蕭璟人昏迷著,軍醫在榻邊為其把脈。
明寧和杜儀父立在一旁,個個眉目焦灼。
明寧是怕,蕭璟出事,日后自己會沒了依仗。
杜儀父則是怕蕭璟出了事,朝中又會生。
榻上的蕭璟眉心蹙,意識漸漸昏沉,已經掙不開眼來。
軍醫把完脈,面凝重。
沉聲道:“殿下這數月來殫竭慮,本就未曾養好的子,如今虧空的更加厲害,怕是落下了病。尤其是頭疾,實在是嚴重,殿下數月來從不曾喚下來醫治,可下方才把脈,卻能瞧出,殿下幾乎日日頭疾折磨,這頭疾發作起來生不如死,殿下自行施針制了疼痛,雖暫時制頭疾,卻也拖得愈發嚴重,怕是……怕是要給腦后刀放出淤了,可此招風險太大,一不小心就要人命,下醫淺陋,不敢手,只能暫且開藥調養些時日,讓殿下蘇醒過來,至于旁的,還是去信京中,請皇后娘娘拿主意,派位宮里醫湛的太醫來吧。”
軍醫話落,一旁眾人個個都面難看。
最后還是杜儀拍板,讓杜若給皇后娘娘書信一封送去寫明況,又代軍醫先行醫治。
杜若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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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桌案取紙筆寫信,低眸時卻不經意瞧見了那段焦黑的鏈子。
頓了下,意識到那是什麼后,抬眸看向床榻上的蕭璟。
這是東宮正殿里被燒的鏈子,他居然放在上,帶到了西北。
他究竟想起還是沒想起,記得還是不記得。
杜若心里沒有答案,也看不穿蕭璟的心思,抿只當沒瞧見那鏈子,提筆寫信。
床榻上的蕭璟,昏迷中,卻被困在那火場。
他手里攥著拴在石柱上的鏈子,腳步卻像被無數巨石捆著一般,彈不得。
只能眼睜睜的,瞧著烈焰后的余燼。
夢里反反復復,只有這一個場景。
……
書信送去長安宮城,蕭璟昏迷不醒。
一碗碗吊命的湯藥,日日由護衛喂進他口中。
病發的第九日,數月前,奉蕭璟之命前往江南查探的鷹衛飛鴿送回書信。
鴿子飛軍帳,落在昏迷不醒的蕭璟肩頭。
一下下,啄著蕭璟耳垂。
昏迷中的蕭璟眉心蹙,眼簾微。
鴿子越啄越起勁,甚至喚了起來。
就在這時,蕭璟的眼簾,突然掀了開來。
他面被連日來的湯藥養得已有幾分氣,只是腦后卻仍是劇烈的疼。
掀開眼簾后,手撐著床榻緩緩坐起,手捉了那鴿子,解了它上縛著的信筒。
取出里頭的信紙,低眸細看。
‘殿下畫中之地乃揚州前知府沈家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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