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李鳴與蕭明徹全不知外間事,在窗畔相對落座,開始“煮茶談心”。
兩人如今算一條繩上的螞蚱,相互間確實需要個底,否則將來“合作”中,難免還會出現牛頭不對馬的沖突。
但兩人都做不到徹底敞開心扉,各自都有不能或不愿告知對方的事。
好在是利益聯姻,且兩人私下有約定,雙方都沒真將對方當做此生伴,倒也沒必要竹筒倒豆子。
蕭明徹并不好奇李鳴被迫聯姻的緣由,李鳴也不在意他為何第一眼看到自己就很抵。
兩人便默契地選了個溫和話題,先從太皇太后談起。
早前淮王府管事姜叔曾傳信告知蕭明徹,說太皇太后自冬日里大病一場后醒來,較從前糊涂了些,也有所改變。
蕭明徹今日親眼見到老太太,才知姜叔信中是委婉了。
“從前不笑,也不會喚我名字。更沒有晨昏定省,每月只見我兩次。”
蕭明徹無嗔無怨,平靜陳述過往事實。李鳴卻聽得心中一揪,咬糕點的作頓住。
“從前你住在這里的那幾年,太一次也沒喚過你的名字?”
見他頷首,李鳴窒了窒,不忍再問。
*****
在來和親之前,李鳴對蕭明徹的境只有個模糊了解。
他的生母錢寶慈出中等門戶,卻因姿容出眾、嘉,在雍京城小有名聲。
錢寶慈年后經選秀宮,憑出眾貌和溫婉博得齊帝榮寵,宮當年就有了孕。
齊帝大喜,破例將錢寶慈連晉四等,封為昭儀。
可惜紅薄命,錢寶慈生下蕭明徹沒幾日,就因產后崩,不幸撒手人寰。
不久后,齊帝又選了錢寶慈的堂妹錢寶念宮,仍封昭儀,并將蕭明徹由錢寶念養。
在蕭明徹九歲那年,昭儀錢寶念有了孕,太皇太后便將他接到滴翠山行宮。
外間大都認為,是太皇太后上了年歲,獨在行宮寂寞;加之老太太也擔心錢寶念有孕后會薄待蕭明徹,這才將他接來親自養。
若照這說法,老太太對年的蕭明徹該極疼才是。可眼下李鳴聽他短短幾句話,就已明白傳言有誤。
九歲到十六歲這幾年,蕭明徹住在行宮無人問津。
每月僅接見他兩次、不會對他笑、不會喚他名字的太,顯然也不會對他噓寒問暖。
至于九歲之前的他曾遭遇過什麼,就更不可想象了。
縱然如今的李鳴也落到要靠和親異國來保命的地步,但還是篤定,自己和蕭明徹之間,絕對是蕭明徹更可憐。
人生前十七年雖背負沉重期許,活得很累,卻得到過父母親族充分的熱切關與心呵護。
無論那些關與呵護是真心還是假意,在“那件事”發生之前,是得到過的。
甚至在“那件事”發生之后,有人在自己都泥菩薩時,依然盡力為謀了和親這條生路。
可是蕭明徹什麼都沒有。無論何時,他只有自己。
*****
深吸一口氣后,李鳴佯裝無事地笑睨對面的人,聲調溫許多。“罷了,咱們還是說說今日的事吧。”
“你想說什麼?”蕭明徹端起茶盞。
李鳴道:“你既已提前得到‘廉貞可能會有麻煩’的消息,第一步應對也做得極好,按道理今日就不該吃這麼大的虧。我想不通。”
蕭明徹停下飲茶的作,冷淡眸底浮起不解:“誰告訴你,我提前得到了消息?”
李鳴滿腔溫憐憫瞬間煙消云散,不可思議地瞠目。“我不是寫信告訴你了嗎?你不是還回復我‘知道了,多謝’嗎?!”
“哦,你那封信,”蕭明徹淡垂眼簾,將茶盞抵在邊,聲音含糊,略顯心虛,“我沒拆。”
李鳴閉了閉眼,強行忍住潑他滿臉熱茶的沖。
不抱太大希地再問:“螺山大捷的事在京中迅速傳開,是你的人在背后推波助瀾,這總沒錯吧?”
蕭明徹稍作沉,到底還是沒瞞:“沒錯。”
這答案勉強給了李鳴一安。好歹能說明他不是個只長了張俊臉的草包。
“那麼,你讓人提前散布這消息,是因為從別的渠道得知廉貞會有麻煩,還有可能牽連到你?”
“我并不知廉貞會有麻煩,”蕭明徹簡單解釋,“提前傳螺山大捷的消息,其實是防備恒王兄。”
李鳴拍拍心口,自己給自己順氣:“聽你這意思,在太子和恒王之間,你站太子一邊?”
蕭明徹搖頭,抿了口茶:“早前與魏國聯姻結盟是太子提議,恒王兄反對。”他一向兩邊都不站。
“結果,你父皇選了由你和我聯姻。恒王不能與太子撕破臉,更不敢過分頂撞你父皇,便將這賬算到了你頭上?”
見他再度點頭,李鳴輕嘆唏噓。“這麼看來,你簡直就是個背鍋命。”
之前,太子一派提議齊魏聯姻,齊帝允準,恒王心有不滿,卻將這賬記在被圣意指定聯姻的蕭明徹頭上。
如今,恒王一派要借廉貞對廉家搞事,太子阻撓,齊帝有心保廉家,便責罰蕭明徹這才立了戰功的親王,當做給各方一個代。
瞧瞧,可不就是走到哪兒都替人背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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