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如此問,人已走去外間開門。池鏡笑著進來,走進里間把外窗拉來闔上,“才好了些,哪里經得住風吹。”
玉自去給他倒茶,“你不是在那頭看戲吃酒麼?”
“沒意思,鬧得腦仁疼,躲出來了。”
“三姑娘和姑爺還在席上?”
“他們不敢溜。”池鏡因見遞茶的手,將茶很快接了放在炕桌上,握住的腕子朝前掣一把,去的額頭,“不燙了。吃飯還吐麼?”
玉站在他兩個膝蓋之間,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腦袋偏讓一下,“不曉得,今日還沒吃呢。昨日吃了幾口芥菜糜稀飯,倒是好好的。”
“這時候了,怎的還沒吃飯?”
玉藉故去看藥罐子,輕輕走開了,一面朝外間飯桌上遞去一眼,“早午還是沒神,就沒起來吃。晚飯在那里,要等吃過藥才吃。”
穿一件黛紫長衫,像掛在架子上,風一吹,那衫子自肩底下空空地搖擺著,很有一孱弱縹緲的風。池鏡看著蹲在地上扇那小爐里的火,火撲在面上,在紅熱的氣焰里瞅他一眼,又溜走了目。
他覺得后脖子上發,抬手去撓,又撓不對地方,就笑著放棄了。他將背欹到榻圍去,仰著面孔,反手去摳窗紗上嵌著的那枚小小的圓月亮,只管沉默下去。
玉知道,他為了一份責任,等著主獻。可沒那麼傻,雖然貞潔在看來沒什麼要,但不能如他的意。眼下他對有一點麼?沒這個把握,吃干抹凈后,興許他會翻臉無,誰說得清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旁的法子,只能靠這份之引著他持續深陷。
“你進來的時候,丫頭們沒問你?”問。
池鏡端回面孔,“進來時院中無人,沒人瞧見。”
“那頭幾時散席呢?”
這般問,無非是怕絡嫻賀臺回來撞見他在這里,他不好代。倒比他還小心。
“還早著呢,坐一會我也還要回席上去。”他一壁說,一壁就著灑在炕桌上的幾滴茶湯胡畫著些什麼。其散漫的態度,好像不是專門為瞧來的,是躲清閑躲到這里。
藥煎得差不多了,玉把罐子端到圓桌上,等著那些蠢的泡一個個破滅,用一支箸兒潷在灌朝碗里倒。罐子整個又燙又重,把手上包著絹子還有點握不住,倒一點就不得不放下來歇一歇。
池鏡看兩眼看不過去,走來趕,“你去坐著。”
吃了藥歇會就該吃飯,池鏡去取那只提籃盒,幾個碗碟著早已是冷了。玉不甚介意,仍端起碗要吃。池鏡皺著眉攔的手,“這還怎麼吃?”
“不打,這是綠豆稀飯,涼了也是一樣吃。”
“又不是消暑熱。”池鏡忽然不耐煩,奪過碗來,往外頭正屋里去吩咐丫頭。走到外間,又掉過頭來夾著額心對說:“你不許,我人重新做了來。”
玉有點意外的喜歡聽他這“命令”的口吻,不耐煩地強迫著,一定要人順從他。可能是自己為自己心計算得太久了,難免有疲憊的時候,有個人給下命令替做決定,只要說對了地方,也肯聽一聽。
不住一笑,隨后仿佛怕給自己看到,就把臉低下去。腰背也略略塌下去一點,小臂擱在上,兩手在膝前相互摳著指甲。睡散的幾縷頭發垂下來,擋在側臉旁,像一片簾籠。自那簾籠后頭有一側低垂的眼睛,那眼睛也有一片睫斜垂下來,擋住了目。
墻上是整個放大了的側影,仿佛虛化出一個龐然的懷抱。池鏡靜靜立在碧紗櫥外看著。沒察覺,還是悄然坐著,但池鏡似乎聽見在說話。的聲線絕不似一般人尖細,常是輕輕的口氣,更像是傍晚的冷風,徐徐而消沉。
他就這樣看了好一會,不知道為什麼又沒進去,沒聲沒息地走了。
玉獨坐了好一會,不見他回來,心下詫異,走出來查看,看見外間那兩扇門敞開著,門扉“嗑嗑”地被風打出細細的聲響,門外廊廡底下有只燈籠輕輕地擺著。仿佛剛有人在這夜里徘徊過,又走了。
正有個小丫頭子挽著個提籃盒進來,朝屋里脧一眼,“咦,三爺走了?”
玉也不知道,笑了笑,“像是走了吧,沒見他人。”
那小丫頭將提籃盒的一碗火煨稀飯取出來,一并取出兩碗小菜,端去里間炕桌上,“三爺吩咐重新做的,你快來吃了吧,省得一會放冷了,又要廚房重做。大廚房里頭這時忙得很,他們不耐煩。”
玉因道:“真是怪不好意思的,總是勞煩你們。”
那丫頭沒說什麼,玉邀同吃,小丫頭饞,推了兩聲就也坐下來,把兩碗小菜并作一碗,用空碗分了玉半碗稀飯。靜靜吃了兩口后,瞅一眼玉,“我們三爺為什麼總來瞧你?”
玉微笑道:“你們三爺和我家大爺是至好友,他見我病得厲害,不好不來看看,大概是怕我病死了,沒法向我們大爺代。”
小丫頭不過十來歲的年紀,想不到那些彎繞,聽說得自然有理,“你就好了吧?我們二還要領你去回明老太太們呢。這兩日聽見有人來問,要是給老太太太太們知道你在我們家,又沒回明,恐怕們怪罪我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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