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給看得渾不自在,把臉別開了些,后來還是小聲道謝,真格往池鏡那頭去了。
院里靜靜的,果然大家都在歇中覺,屋里連個守著的人都沒有。池鏡穿著件湖綠紗袍,嵌在那張大寬禪椅上打瞌睡,仰著腦袋,面上蓋著本《后漢書》。玉躡腳過去,走起來的時候,他裳上的兩點斑跟著的眼在搖,恍惚覺得是在水里。
把那書揭下來自己翻了兩篇。忽然聽見池鏡哼聲笑起來,扭頭一看,他還是閉著眼睛的。故意不吱聲,要看看他以為是誰。
他雙目閉說:“你怎麼又不搽那玫瑰頭油了?”
玉就笑了笑,將書擱在案上,“搽完了嚜,我大姐就帶回去一小罐子。”
池鏡睜開眼睛,往上坐起來一些,“明日我回來時轉到流芳齋去問問看。”
“流芳齋是脂鋪子?”
池鏡也不大清楚,只是聽見翠華和絡嫻說起過,“們都說那里的胭脂頭油最好,好像我們家里都是買辦他們家的,不過都是按各房開的單子去辦,也許沒有玫瑰的,只好自己去問問看。”
“我也不大喜歡玫瑰的,我嫌那味道重,就是不忍它白放著才抹的。”玉走去幾上倒了盅茶來給他,看見他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頰上約還有一塊淡淡的青斑,俯下腰細看,其實不是這樣近也看不出來。
池鏡忽然捉住的腕子再往下掣一點,親了一口,見沒反對,手環到背上去,將下來一點,繼續親。
一會著氣說:“晚上到西草齋去好不好?”
他平時說話大多是懶散的語氣,好像不論對方回什麼他都無所謂。唯獨在這些時候他喜歡問“好不好”“行不行”,聽著是在商量,卻有點容不下反駁的意味。
玉偏掙他抻起腰來,微微別過臉,“不好。”仿佛在撒,到底好不好也看不出來。
池鏡猛地將拽到上坐著,嚇了玉一跳,忙回頭看看,索沒有人。碧紗櫥外的小廳里靜悄悄的,向門鋪著的長地毯上開著一簇一簇的花,在金燦燦的里全是一片刺眼的白。那些紫檀木家散著幽沉的氣息,有鳥蟬鳴,一切都寂靜得安全。
在他扭一扭,想要起讓開,但他握著的胳膊不許。忽然覺得屁底下硌著個什麼,像燒熱了的鐵子,裹著華貴的布料燙了一下。一下子跳開,臉紅了,瞅了他兩眼就遠遠地躲到側案邊去了。
池鏡又笑又氣,故意問:“你跑什麼?難道上坐一下也不行?”
玉斬釘截鐵道:“不行。”卻又怕他死心,便小聲添一句,“一會金寶就回來了。”
池鏡似乎要起,馬上繞著躲到那邊窗戶底下去,他覺得沒意思,又在椅上安坐下來,“你見金寶了?”
“去給瓊姑娘送壽禮,正巧二也打發我去送禮。”看見他臉上有點無趣的神,又踅到案邊來,兩個手指頭挨著案沿抹來抹去,“二送了六顆西洋珍珠,你送的什麼?”
池鏡把手扣在腹前,笑道:“你過來,我告訴你。”
玉剜了他一眼,剜得不重,顯出點扭的態,“那我不要知道了。”
“那我偏要告訴你。”他試著出胳膊拉,輕輕的,沒反對,他就又把拉到上去了。
只挨著他的膝蓋坐,有些警覺地離他那里遠遠的。知道他不會強迫,因為他還怕不能收場。不過他說:“送了一把扇子,忘了哪里得的,一直放在箱子里。”口氣滿不在乎,和先時說起素瓊或是沉默或是端正的態度截然不同。
“一把扇子也送得出手麼?二送了六顆西洋珍珠。”
池鏡笑道:“那扇子可不便宜,全副象牙骨的,繪著一副古人桃李真跡。否則也不好送人做生日賀禮。”
玉料想,素瓊可不見得會喜歡,心里想要的可不是什麼名貴扇子,只要他用心,就是不值錢的東西收了也高興。
但他此刻連說也沒耐心說到人家,搖了搖手,“反正禮數是到了。”表示底下的事他不管,隨人喜不喜歡。
玉笑了笑,沒好多說。他又親,向后折著腰躲,他歪著腦袋追,漸漸的,兩個人低低笑在一。呼出的氣分不清哪一縷是他的,哪一縷是的,像兩棵樹上結的蜘蛛網。
的手在他臉上,“你不嫌熱麼?金寶說你中了暑。”
“你上倒涼快得很。”池鏡把手溜進袖管子里了一下,很快又收出去,兩手擱在扶手上,十分端正規矩的樣子。如果膝上沒有坐著的話。
玉小臂上了一會,那些孔都長出心臟似的,但沒長出腦子,一個勁地在袖管子里細細地跳。骨頭也有點,想過去窩在他懷里。所以心下恨了他一回。
笑著笑著,忽然有點惆悵又慶幸地說:“二爺還沒把事告訴二。”言下之意是問他假如給絡嫻知道了怎麼辦。
自己先想了想,語氣擔憂,“大爺那頭沒法子,二爺一定會寫信去告訴的,已經是這樣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倒很怕二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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