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到池鏡不過是緩兵之計,想著先把事摁住不提,以免老太太知道他與玉事先鉆逾隙,將來反倒不好辦。
至于這份對“將來”盤算,池鏡總覺得是被就范似的,心下很不甘。但又更不甘眼睜睜著玉將來有在蛇皮巷安立命的可能,誰說得清呢,那王西坡畢竟死了老婆,也保不住玉那份貪慕虛榮某天也有個幡然醒悟的時候。
他知道和即便將來真有天結為夫妻,大概也是一對同床異夢的夫妻。可總算他上還有值得留的東西,一想這點,他簡直有些恨了。
出于報復的目的,他半句沒對玉說起有娶為妻的打算,次日使金寶把人過來,面上也是淡淡的,沒有噓寒問暖,只說了家那頭的事。
“你在家的時候,太太病故了。”
二人驟然一見,玉見他已沒了先時那份親熱,心下便想,果然他是吃了飯抹了就不認賬,虧得留著后招。
坐在凳上,向罩屏外瞥一眼,不見有人,才放心地點了點頭,“這事我知道,我爹在家和我說了。”
池鏡坐在對過榻上笑一聲,“噢,對,我險些忘了,你爹如今在衙門里做事,宦人家的事他想必都能打聽到一些。”
聽他這口氣很有些嘲諷的意味,玉本沒想替爹辯解,這時也咕噥著辯解了兩句,“不是我爹有意打聽的,衙門里原就是這樣,誰家有事一下就傳開了。”
“他不打聽著,怎麼好掂度安□□們姊妹幾個?”池鏡向后靠去,眼在里瞇起來,顯得幾分靡頹的樣子,“你家的事不與我相干,我只問你,家認定是你和我氣死了太太,你昨日回來二嫂就沒拿你去問幾句?”
“問了,說要告訴老太太。”玉也嚇他。
池鏡仍舊一臉從容,“不會,不過是口里的氣話,二哥曉得勸。”
說著說著,倒像是在寬,他立刻把臉轉得更淡了些,“你來就是告訴你,別給嚇唬幾句,就自慌了陣腳。”
玉點點頭,眼中出縷哀怨的,“單為這個,就沒別的事了?”
池鏡歪著眼,有些想笑,還不知道自己了底細,還在那里裝模作樣做戲呢!
第52章 永攀登(O六)
玉想著,對池鏡這忽然冷淡下來的態度,應當要表示出一份合宜的哀愁,所以始終半垂著臉坐在那里,頗有幾分飲泣忍淚的意態。
恰好池鏡問:“你覺得我還能有什麼事找你?”
他的眼沒在看,扭頭在窗紗上斜著,好像盯著外面怕有人進來,說話漫不經心,“你打量著有船上那一回往后就是順理章了?可別對我抱著這樣不切實際的想頭,我這人可沒那份良心。”言訖轉過來對玉笑笑。
玉倒是沒料到他會把話說得如此直白,驚詫了須臾,那雙瞪圓了的眼睛往下一垂,滾出滴淚,起要走,“那我回去了。”
池鏡兩條膝蓋都屈支在榻上,一條手腕搭在上頭,指端空捻著什麼,全然無所謂的態度。可真等踅出罩屏外,他又忽然坐不住,遽然跳下榻,兩步趕上又將拽回來,撳在圓案上,“忙什麼?好容易這會沒人,就要走?”
說話便的子,手進里頭扯的帶。玉折腰倒在案上,眼里還有淚未干,驚恐地掙扎起來,“你要做什麼?”
“你是明知故問。”池鏡簡厄明了地說了這句便傾下。掙得厲害,他不得不將兩個手腕一并扼在頭頂,惱帶扎得,又拿出手往襟里鉆。
玉只覺心要給他出來了,瞟見那窗紗上橙紅的黃昏,只怕隨時有人影晃到上頭去,這張是過分的刺激。掙扎得越厲害,也越是刺激著池鏡,他得更使力了,從這塊到那塊上去,恨不能多長出兩只手,沒有多余的手,只好去咬。他在這事上有些暴戾,玉很怕出聲給人聽見,拚命咬了牙關。
他是瘋了,可不能由著他瘋,終于出只手來扇了他一掌。打得并不重,不過那聲音還是在這岑寂的傍晚顯得突兀。
池鏡疑心耳朵給打壞了,耳鳴得厲害,漫天全是嗡嗡的衰蟬。他丟開手退后一步,看見眼淚糊了一臉躺在那桌上,襟袒裼著出里頭的,忽然覺得懊悔,但仍是側過去不看。
玉也有點意外,趕忙起,把理好。幸而沒人進來,由罩屏鏤空的雕花出去,可以看見金寶在廊頭低著脖子坐著做針線,像是有意在給他們風。
平息了慌張,朝池鏡側臉上去,覺得他冷漠得異樣。但這個人本來就反覆無常,誰知他又是搭錯了哪筋?
這也好,有這一出,和西坡定親的事更能顯得順理章了,是他先不要的,難道還不許“嫁別人”?
不過當下摁住沒提,不能由告訴他,那有同他賭氣的嫌疑。都盤算好了,這風得由別人吹進他耳朵里,他才會相信即便是有賭氣的分,也是下定了決心的。
嗓子里仍有輕微的啜泣,“你放心——”
話音未斷,便遭池鏡截斷,“我沒什麼不放心的,你如此善解人意,難道還會使我為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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