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五太太猛地一番氣涌,忙扳著的肩將轉過來,“好啊!聽你這話是飛上枝頭做凰,就預備著連爹娘也不認了?這還沒沾上你什麼福呢,你就先翻臉了!”
玉著哼哼笑兩聲,“您只管鬧起來,家里住著那些個親戚,這半夜三更都等著聽您嚷嚷呢。”
一下哽得秋五太太不敢鬧了,又翻過去,給一個冷冷的肩頭,“我沒說不認你們,只是我深知你們是什麼德行,不得要丑話說在前頭,免得將來你們藉著池家的勢力惹出什麼麻煩來,可不要去找我替你們搽屁。你當那三是那樣好當的?等我明日進去了,不知還有多煩事等著我呢,我可沒那個閑空理你們多生多惹的麻煩。我知道你聽了我這話不高興,要嚷你就嚷,只要你不怕親戚們笑話。”
秋五太太心下一涼,又怕真給人聽見,又想著明日出門子,又想著近來都是托賴著才發了財,升了,置辦的新房子,只好咽下氣自回房去了。
玉聽著闔上了門,不知何故,想到明日出閣,更覺從此孤立無援,前方黯淡。便將眼狠一閉,強著自己睡過去。
次日不到五更天便爬起來,著洗澡裝黛換裳。屋里烏泱泱著親戚家的眷們,爭先恐后地夸著奉承著,聽見外頭也是賓客不絕,一樣爭相奉承著連秀才,連秀才永遠作出那副溫文儒雅的樣子,笑著和人點頭,“托福,托福。”
有人問:“新姑爺幾時過來?”
連秀才一聽“姑爺”二字便覺通舒暢,池家的公子了他的姑爺,周圍十亭誰家有這本事?不得宇軒昂地拈起袖,將一條胳膊剪去后,昂首道:“算好了時辰,卯時三刻過來迎。”
滿院掛著紅燈籠,他臉上的喜氣倒比玉抹的胭脂還足,恨不能太趕高升,照盡他這一日的風。
近卯時三刻,老遠就聽見街上吹鑼打鼓的靜,家丁來報:“來了 !”連秀才趕到門上一看,忙四下里吩咐,“快、快點竹!”
辟里啪啦四下里一炸,總算他那位婿墨登場了,穿著大紅圓領補服,戴著烏紗帽,玉樹臨風地騎在馬上,領著一大隊人馬朝連家門前走來。連秀才并秋五太太心皆暗暗松了口氣,這婿果然生得人才出眾!前些時還唯恐是外界的傳言,擔憂那麼好個人,怎麼會瞧上他們三丫頭?可別是上帶什麼殘疾?
老遠這麼一瞧,心下益發放心和得意,忙又踅回廳上等著新婿來行大禮。
一時池鏡給人簇擁著進到廳上,玉也給一班眷送到廳上來,伴著無數歡天喜地的嬉笑,二人雙雙跪拜父母。
池鏡膝蓋雖朝團上跪下去,眼卻不大看連家父母,十分勉強地喊了兩聲“岳父”“岳母”,只把手上牽新娘子那紅綢攥著,恨不能立刻攥逃離這鄙陋俗窩。虧得這頭的禮輕,奉過茶水二人便出來,復由百人大隊簇擁著回池府,只等黃昏時行禮。
池
府這頭自然陣仗更大,親朋好友來了上百人,又兼池邑在家,南京場上凡流的來了大半,大宴廳并小宴廳共擺上百桌,味佳肴堆山填海,笙樂鑼鼓沸反盈天,滿府里下人跑個不停。陪著玉過來的幾個丫頭婆子也是前一日池家送去的,不過面上裝樣子,不算的陪房,所以一將玉送房中,便忙不迭地趕去外頭支應。
跟和玉過來的一個丫頭,王珍娘,年十七,算起來是秋五太太鄉下娘家的遠房親戚,因爹娘不在了,便給秋五太太二兩銀子買了來,伴著玉過來,一為充面子,二為將來玉這里有什麼事,好私下和秋五太太通氣。
玉想也想得到,還能通什麼氣,不就想曉得在池家占著了什麼大便宜,他們好馬不停蹄地趕來沾,因此不大喜歡這珍娘。
偏趕上這珍娘既要逢迎,又沒眼力見,端了盅茶來跟前道:“三姨,先吃杯茶,忙了一上午,累乏了吧?”
玉一把將蓋頭揭開,瞥一眼,“說了多回了,別我三姨!”
珍娘嘿嘿堆著笑臉,“按輩分是得管你三姨嚜。”
聽見金寶在外頭笑了聲,須臾打簾子進來,問那珍娘,“你幾歲?”
珍娘道:“今年十七了。”
金寶便笑:“不過長你兩三歲你就三姨,豈不是把老了?往后別按你們那鄉下輩分了,就按我們這里的規矩三。”
珍娘何嘗不知這規矩?不過是想聲“三姨”,好從此在池家顯出與玉的關系匪淺來。一面答應著,一面在這間寬敞明亮的臥房里轉悠,看見長條案上的花瓶便去,看見多寶閣上的諸多頑嘖嘖稱奇,一會又躬著背在那榻前細榻上的雕花與墊子。
丁香背欹在床架子的雕花罩屏上,厭煩地瞥一眼道:“你那指甲可別刮壞了,那是為布置新房新做的,要鋪足半月。”
珍娘忙呵呵地走來,把雙手湊給看,“不會的,我來前才剪了指甲。”說著,又丁香背后的床,“這是什麼木頭做的?好不,從沒見過,還有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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