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看見他目汲汲,便笑道:“是三四歲的時候,還不比仙哥,我生的是天花。我爹媽都當沒救了,預備把我丟到山上去,可不足十日我就好了。三爺放心,仙哥福大命大,又是水痘,保管能好的!”
池鏡聽說話說得好,勉強笑了笑,“回頭他好了,我要重重賞你。”又脧了眾人一眼,“你們也都有賞。”
這工夫仙哥在他懷里又睡著了,睫畔還掛著淚珠,卻睡得格外安詳。他還是頭回一抱他抱這樣久,手腳都僵麻了也沒放下,還是到午間丫頭來敲門他吃飯他才想到玉還等著聽消息。
繞到里頭正屋門前,沒準備進去。誰知玉不管不顧,一徑走出來強拉他進屋。他要掙也沒用力掙,“你難道不怕?”
玉回頭剜他一眼,“你都不怕我怕什麼?只許你當爹的心疼兒子,我做娘的就不心疼?橫豎你是從那屋里出來的,要染病也會染給我,我總算可以去瞧瞧了吧?”
說話便要往外走,給池鏡拖了回來,“我是男人,子比你健壯得多,我不妨事,你不能去。”
玉急得在他懷里跳起來,“我為什麼不能去?我是他娘我倒不能去了!”
蹦得眼淚四撒,池鏡心疼了那個,又心疼這個,忙著給眼淚,“你替我省點心不行?你去了也是白去,那屋里不缺你一個。”
玉掙不開,實在沒辦法,慢慢下去,蹲在地上哭起來。這時候才會到為什麼人家說孩子是娘上掉下來的,的確是會不由己地心疼的。
午飯擺好在那里,池鏡摟著過去,“先吃飯。仙哥才剛吃過藥,睡著了。”
玉坐在凳上沒反應,他只好又道:“等他醒了你再去瞧。”
這才端起碗,小口小口地應付著,一雙耳朵仍是豎著聽外院的靜。
午飯后老太太打發人來問,媛姐親自過來了一趟,和玉坐在屋里剛說了幾句話,連翠華那頭也打發了人過來問。
待人走后,媛姐隨口小聲道:“大竟也十分掛心起仙哥來了。”
玉當下也沒聽進去,滿心記掛著仙哥。媛姐見氣十分不好,不得寬,“三只管放心吧,兩位太醫不是在咱們家住下了?有他們在,不要的。從前聽老人們說,小孩子家都是常病,病著病著反倒皮實了,往后長大了子益發強壯。”
“道理我是知道,架不住還是放心不下。”玉勉強笑著。
“你聽,外頭靜得很,想必仙哥還睡得踏實得很呢,要有什麼母們早嚷起來了。”媛姐因不見池鏡,著脖子問:“怎麼不見三爺?”
“噢,他到太醫那頭去了。”
媛姐又再坐回便告辭走了,一時池鏡并太醫一道過來,又進屋里瞧仙哥。玉聽見靜,忙趕到外頭去,池鏡再攔也不忍心,便放進來,等候太醫看診。
何太醫看了一會道:“熱有些退了,早上開的那副藥方還是接著吃,吃三天看看。”
多半仍是早上那番話,不過為人父母的,一定時刻要太醫安著。那寥太醫走來笑了笑,“三爺不必過分憂心,我看小公子雖年,子倒不弱,經得起這風浪。”
池鏡起打拱,送了太醫出去,又折回床前來安玉,“你聽見太醫說的,熱已經退下去了一點,再吃三日藥,都退了就沒什麼大礙。”說著站直了吩咐眾人,“這幾日千萬要留心,不要他再熱起來,也不可他著涼。”
眾人輕聲答應。玉坐在床沿上,盯著仙哥的臉看。他又闔上眼睛睡著了,才剛醒來也沒再哭,太醫說小孩子沒哭就是不大難。可仍不放心,看著看著就問:“他怎麼老是睡?這沒要吧?”
“沒要。”石媽媽坐在床沿另一頭,話里有埋怨的意味,“小孩子就是吃和睡,他素日也是這樣,瞧他瞧得,難怪不知道。”
說得玉愈發愧疚,低著頭不言語。
池鏡曉得心頭不好過,便拉起來,“瞧也瞧過了,屋里這些人,你在這里反而礙手礙腳的,等他一會又醒了咱們再來。”
如此又回房里去,這一日就這樣里里外外跑,跑了許多躺,夜里睡也睡得不安生。
那邊翠華同樣睡不好,本以為家小爺得的是天花,才將他穿過的悄麼拿回來掖在仙哥床上,誰知那天煞的江湖郎中,連天花和水痘都診不清楚!
一手搭在枕上,一手搭在腹上,嘆息一聲,“竟是百忙了一場。”
瑞雪睡在旁邊那張羅漢床上,聽見說話有些喑啞,便起來掌上燈,倒了盞茶來,掛起帳子,“也不算百忙,水痘也能要人命,這才病了一日,不得過去誰說得準?”
“就怕那小子跟他爹一樣福大命大。”翠華坐起來靠著,雙手捧著茶盅,兩眼憂心忡忡地朝帳頂著,冷不丁想起來,“那兩件裳可丟了沒有?”
“你放心,那丫頭早就丟了。”
“這就好。這時那屋里人多,就怕給人翻出來。”
“那丫頭也算伶俐,早上老太太得過痘疹的人進去,換出來的時候,就麼拿到外頭丟掉了。”
說的那丫頭是玉坐月子時翠華從牙婆手里揀選進來的,十二歲的年紀,云芳。翠華當時就打算著趁機將安到那屋里做個眼線,因此格外用心調教了兩日。此刻又怕年紀小,擔不住事,“就怕給這場面嚇住了,什麼都往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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