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要來拜訪,是提前打過招呼的。
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打電話或者差人說一聲,而是寄來拜帖。
這是謝老爺子的規矩,對誰都如此。
聽說是因為。
舊社會大戶人家的小姐,最重禮儀廉恥,打仗後封建廢除才開始上學,和爺爺互寄了三年書信後總算談上,沒過幾年就結婚,生下謝家大伯。
不喜歡玩手機,就讀信。
於是同一個屋簷下,爺爺每周也會出時間,寫一封長長的信。
有時候寫,有時候寫生活,有時候寫所見所聞。
零零碎碎的。
直至如今,宋每次來小竹樓裏玩,還常常瞧見謝爺爺端坐在院落中央,握著那支贈的筆在寫信。
寫的信,送到墳前燒了去。
不過這回兩人過來,謝老爺子沒在寫信。
小石桌上擺著那封拜帖,旁邊有盤棋,架子上燒著茶。
不等他們出聲問候,謝老爺子靜靜地看過來,蒼老嗓音質地如渾玉:“誰寫的拜帖?”
宋乖順地舉手:“我寫的。”
以前都跟在陳溫瑤屁後頭來看爺爺,拜帖不需經手。
這回特地親手準備,連紙張都特地挑選過,聞起來應當有一淡淡的梨花香。
聽說喜歡梨花。
“字好。”
謝爺爺略點了下頭,說話語氣跟著平緩下來兩分,“願不願意給爺爺抄份婚書?你倆結婚,要讓也看看。”
“好。”
有人搬來小桌,立在桃花樹下放好。
鮮豔的紅紙平鋪開,謝卿淮走過去,順手研墨,笑道:“本就不跟我說話,有你在,爺爺怕是連瞧也瞧不見我。”
宋跟著彎彎眼睛,細心落筆。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
良緣永結,匹配同襯.】
“你有什麽可委屈的?”
謝爺爺屈指敲敲棋盤,抿了口茶,淡淡道,“能娶到,是你的福氣。”
這是要下棋的意思。
謝卿淮了下宋的腦袋,將茶水擱到一旁,低聲道:“我陪爺爺下兩把。”
“好。”
得了應,謝卿淮在石桌對麵落座,拾起顆白子笑:“既是我的福氣,也不知道爺爺願不願意屈尊來一趟。”
宋筆下一頓,仰起腦袋看了謝卿淮一眼。
怕是難。
爺爺十幾年沒離開過這裏,上頭的哥哥姐姐結婚,也沒請得到爺爺。
果不其然,謝爺爺抿了下,將子扔回盅裏,起往屋走:“等著。”
他再出來時,宋的婚書已經寫完了,溫順站在一側:“爺爺,好啦。”
“我看看。”
謝爺爺手裏拿著個木盒子,走過來隻瞥了一眼就滯住,片刻極難得地笑了下,“,你和的字真的很像。”
“如果還活著,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坐吧,這是爺爺給你倆的新婚禮。”
謝卿淮走過去,瞧見木盒中央兩隻翡翠滿手鐲,笑:“稀罕,還有我的份。”
謝老爺子頭也不回:“沒,兩隻都給。”
“......”
“這手鐲沒多貴,是我跟你的定信,一晃也有五六十個年頭了,藏著沒用。”
他眼神眷,鄭重地將盒子放到宋手上,“你拿著就是你的了,沒別的要求,不要丟,如果不喜歡也別賣,拿來還給我。”
“喜歡。”
宋不用想也知道這鐲子有多珍貴。
謝爺爺唯一掛念的就是,定信定然最難割舍。
突然想起點什麽,忙將自己從家裏帶的那小竹籃也翻出來,梨渦淺淺:“爺爺,我也給你帶東西了。”
裏頭是兩層梨花。
謝爺爺微怔。
“一層給您,一層給,你們可以一塊吃。”
毫不覺得和一個已故之人朝夕相有什麽問題,瑩白小臉微微紅潤,時間一長,說話也沒這麽局促,“我聽說吃的,上回帶來,您也吃!”
“......”
謝爺爺接過小竹籃,手跟著了。
片刻往石桌上一放,又往屋裏去。
宋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謝卿淮:“爺爺他......”
“沒事。”
謝卿淮笑了下,“你可能不知道,爺爺有個習慣。”
“什麽習慣?”
“看誰喜歡,就送東西。”
“?”
宋很快就理解這話的意思了。
謝老爺子拖著九十多歲的,生生從小竹屋扛出個清末瓷罐:“這是我收購來的,跟了我也有四十幾年,不值錢,你拿去養魚。”
“......”
不值錢?
宋在報紙上見過這個,是個傳奇,拍賣場上以三億多的高價。
謝老爺子似是還覺不滿,又往回走了走,拎出來一個花紋差不多的花瓶:“這個,一對兒,拿去花。”
這個也得近一億。
宋總算反應過來,忙阻止:“爺爺,我用不著這麽多,家裏都有呀。”
“結婚了,得住新家,裝修用得上。”
謝爺爺仍是不茍言笑的模樣,目在小姑娘順頭發上掃過,頓了下,“對了,還有東西。”
宋:“......”
這來一趟,到底是賀禮來的,還是幹拆遷來的?
沒多時,謝爺爺從房抱出來一個巨大的木箱子,謝卿淮忙上前幫了把手,無奈笑:“爺爺,你這禮送的,給我家嚇著了。”
“胡言語。”
謝爺爺瞥他一眼,輕咳一聲,“孩哪有嫌禮的,這是最後一件了。”
開蓋瞬間,宋差點被閃瞎。
一整套黃金頭麵,下麵還有零零碎碎的黃金首飾。
手鐲戒指耳環發簪等等。
足夠放滿一整個黃金展櫃。
“......爺爺,這太貴重啦。”
宋一把將蓋子合上,求助地看向謝卿淮。
不用想也知道這些首飾的主人是。
總不能把這點念想,都從爺爺邊奪走吧?
“你看他做什麽?”
謝爺爺朝不遠保鏢使了個眼,就有人過來將箱子往車上搬,“這是爺爺一起送給你的,你在謝家這麽多年,早就是謝家的親孫了。”
謝卿淮:“?”
他遲疑:“是親孫,我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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