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清冽的水珠從頭頂落下，砸在了顧白水腳前的石板上，碎骨，四分五裂。

    顧白水低著頭，看了幾眼那滴水珠，略微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又若有所思的抬了抬首，看著頭頂的石壁，黝黑高遠，深邃模糊。

    顧白水挑了挑眉頭，但什麽話都沒說。

    群星璀璨，野花盛開，仙霧龍境，霧氣長河。

    一位來曆不明的守夜人推開了仙門，給萬千天驕帶來了魚躍龍門的機會。

    那是一個輝煌的大時代，也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陳小漁著石壁來到了一拐角，指尖輕輕一頓。

    好像愣了一下，沉許久之後，才繼續講述了接下來的故事。

    “第二次仙門開啟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天驕都隨著霧氣長河湧了進去，包括神農族子，也包括一隻並不起眼的小妖。”

    “那隻小妖名恒，來自妖域最深的十萬大山裏，生於深山老林中，獨自修行了幾百年的歲月。”

    “他很年輕，也很低調，年輕到人畜無害，低調的讓人忽視放心。”

    “小妖跟隨著天驕的隊伍，一起踏了仙霧龍境的大門。”

    “門之後，那些第一次進來的天才們才發現，仙霧龍境其實是一個遼闊龐大，一無際的海洋。”

    “蔚藍的海麵上飄著白的霧氣，海水波粼粼，但越往深去，海水波浪也就越洶湧澎湃，聲勢浩大。”

    “在仙霧龍境最深的盡頭，海天相接的地方，是一川逆流而上的瀑布。”

    “瀑布高大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尋常人在這瀑布的麵前，就像是沙土一樣渺小。”

    “滄海一粟，這個詞語用來表達仙霧龍境裏的那些天才們，好像也分外的合適。”

    “在無邊無際的逆流瀑布上，還有一些零零碎碎，半大不小的懸空石臺。那些逆流而上嚐試魚躍龍門的天才們，如果覺得後勁不足，就可以在特定的高度離瀑布，落在懸空石臺上休息。”

    “這樣即便最終沒辦法魚躍龍門，那些石臺上也有著一扇扇閉的小門，門裏是仙霧龍境孕育的機緣，也一樣珍貴至極。”

    “上一次走出來的白就到達了最高的一座石臺，拿到了門裏麵的機緣，突破到了聖人王境。”

    “從同伴口中了解了逆流規則的天才們拳掌，目堅定誠摯，他們遙著瀑布最高的盡頭，幻想著躍過龍門之後的景。天闕神臺裏聖帝，自此可大道。”

    “在這種擺在麵前的下，那些天才一個個出發了。人湧像是蜉蝣跳起，但在無邊無際的逆流瀑布麵前，依舊顯得分外渺小。”

    陳小漁走在通道的前麵，注意力都集中在解讀祖妖圖上，放寬了心神，對外界的事都沒怎麽在意，也沒什麽覺。

    顧白水倒是腳步輕慢，逐漸察覺到這通道的走勢在向下傾斜。

    坡度並不明顯，而且越向，空氣反而越清爽，沒了一開始的沉悶枯燥。

    這倒是有些奇怪的事。

    陳小漁無所察覺，指尖過下一塊石壁，習慣的抿了抿角。

    有些口幹了，但好像也越講越有神，神采奕奕，眼神清澈。

    “仙霧龍境的逆流瀑布上，萬千天驕隨波逐流。他們能察覺到自己的靈力和神識都被瀑布的水流衝刷清洗，消磨侵蝕。也有人漸漸力竭，被洶湧的水流卷起，從瀑布上墜落。”

    “不過更多的天才還是跟著前人的腳步，不甘落後，去爭奪那些看上去手可及的機緣。”

    “頂尖天驕眼裏是逆流盡頭，魚躍龍門的機會。差一些的天才也想占據瀑布後半部分的高臺，奪得屬於自己的機緣。”

    “第一次仙門開啟的時候，懸空是臺不多也不。有的人落在了上麵，得到了莫大的好，也有的人肩錯過，最終一無所獲。”

    “而第二次仙門開啟之後，逆流瀑布上的懸空石臺多了一些，意味著更多的機緣傳承。但同時也人數倍增，甚至還有不平臺已經被開門占據過了。”

    “所以不可避免的，那些心高氣傲的天驕們產生了衝突。他們在同一座懸空石臺上大打出手，用自己的手段奪取機緣。”

    “甚至有些人也反應了過來，他們覺得自己沒有越過龍門的機會，那為什麽不多掠奪懸空石臺上的機緣呢？”

    “橫石臺，天才戰，在某一刻徹底發了。”

    “流閃爍，轟鳴聲不絕於耳，在逆流瀑布的中段，發了規模最大的一場天驕之戰。”

    “但在逆流瀑布的上遊，一個個真正有無敵於世之心的絕頂天驕，依舊目不斜視的朝著瀑布盡頭前行。”

    “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躍過龍門，為荒蕪之後的第一位大帝。”

    ……

    “這些天驕裏，為首的幾個人還是沒有變化，軒轅族子和神農族子等人領先一步，構了逆流第一梯隊。”

    “軒轅族子是第二次進仙霧龍境，境界更加深厚，也更有經驗。”

    “不過神農族子在那百年的時間裏好像也做了很充足的準備，並沒有落後多。”

    “他們一前一後相差不遠，在這條無盡的瀑布上，渡過了幾年的時間。”

    “兩位族子後的人影也越來越稀，有的天驕掉隊了，也有的天驕換了一條路徑，不想和他們倆爭鋒。”

    “軒轅族子和神農族子是最快的兩位，也是逆流最遠的兩位。”

    “不過他們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在距離他們後不遠，有一位默不作聲的小妖，悠悠慢慢的跟在後麵，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小妖名恒，來自妖域的十萬大山，他跟著當代妖皇子進仙霧龍境，然後混人群，三兩步的把那位妖皇子遠遠的甩在了後。”

    “這是一件很讓人費解的事，就連小妖自己都有些疑，為什麽……那些人遊得這麽慢，咬牙切齒，狼狽不堪？”

    “這是很難的事嗎？小妖並不覺得。”

    “他慢慢悠悠的跟在兩位族子後，時而潛在水裏，時而仰躺著浮出水麵，斜眼看看那兩個貨已經走多遠了。”

    “小妖從來都沒有這麽輕鬆自在過，他覺得自己如果想的話，可以輕而易舉的超過前麵那倆 人，去看看逆流瀑布的盡頭是什麽樣的。”

    “但他沒有，他隻是跟在兩個一無所知的族子後，思考著一個有關妖生的哲理問題。”

    “我是誰，我來自那裏，我要去哪兒？”

    又是半年的時間後，這隻小妖突然就頓悟了，一下子就相通了自己為什麽會在逆流瀑布裏這麽自在輕鬆，與眾不同。

    小妖沉默不語的低下了頭，看著水麵裏那張俊秀幹淨的臉，臉是複雜悵然。安靜了許久之後，他才悠悠然的歎了口氣。

    “也沒人告訴我，我他媽的其實是一條魚啊！”

    是的，這隻小妖來自十萬大山。

    但他的本，其實是一隻魚。

    一隻生活在大山裏，從來都沒有接過海洋的……陸生魚。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離開十萬大山，來到了仙霧龍境，遊到了瀑布和海水裏。

    如魚得水，原來並不隻是形容詞，也是一條魚的悲苦故事。

    小妖的世界崩塌了，他出生不久就化了形，一直以為自己是隻鳥。

    但現在，他卻為了一隻海魚。

    上天和他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小妖就這樣沉了海底，然後不聲的超過了那兩位族子。

    他在瀑布的頂端冒出了頭，為了第一個……即將越龍門的生靈。

    但小妖沒有，他在無比湍急的瀑布盡頭麵前，險而又險的停下了腳步。

    他沉默無聲的停在了原地，看著逆流瀑布背後的景象，沒有再邁出一步。

    小妖藏在了瀑布盡頭的浪花裏，仰天空，等待著後那兩位族子的到來。

    半年後，那兩位族子來了。

    臉蒼白，袖破爛，這兩位份尊貴的族子從來都沒有這麽狼狽過。

    但他們也是最後希躍過龍門的人，也是能看到仙霧龍境最後那機緣的天之驕子。

    小妖藏在暗，看著那兩位族子爭先恐後，越來越靠近瀑布盡頭。

    而就在最後的階段，神農族子突然暴起，一飛衝天超越了一直領先的軒轅族子。

    然後，軒轅族子就這麽詭異的停在了原地，在神農族子錯愕的眼神中，他推了他一把。

    ……

    一條魚飛躍過了龍門，看到了逆流瀑布的盡頭，也看見了龍門後那……無盡的漆黑深淵。

    一隻龐大腐爛的右手從深淵裏探了出來，抓住了那條魚，摔在了自己的案板上。

    “砰~”

    刀鋒劃過，魚肚撥開。

    深淵裏傳來了讓人骨悚然的咀嚼聲，聲音清脆，帶著腐朽的氣味。

    藏在浪花裏的小妖窺視到了一切。

    他也看見了停留在瀑布盡頭的軒轅族子，眼神空，緩慢的張開了，一口一口的咀嚼著什麽。

    軒轅他真的沒有越過龍門嗎？

    “這是一場騙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