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恙’兩個字被他囫圇吞回了肚子里, 話鋒一轉道:“已經離開酒樓了, 我來做擔保。”
“可此案牽扯人命, 卑職不能掉以輕心……”
姜淮諄想起自己初到瀘州州衙,曾大贊徐主薄為剛直, 眼中不沙子, 那時候的他要知道今天會發生這一幕,怕是要五味陳雜的。
他這廂愁的不知該如何解釋, 那廂,攖寧被人拎兔子一樣拎起來,老老實實扣到座位上。
宋諫之漂亮的眼睛掃了過去,語氣平淡道:“本王要帶人走,不能?”
邊說邊抬手攔住了攖寧大獻殷勤要喂他桂花糕的手,眼底閃過一笑意,面上卻頗為嫌棄:“安分吃你的。”
顯見是半分要解釋的意圖都沒有。
大約落在晉王眼里,殺個把人,實在算不得什麼值得代的事,更何況,此人并非為他所殺。
姜淮諄陡然生出一種既要當爹又要當媽的辛苦。
他草草沖晉王行了個禮,拽著徐彥珩的半拉胳膊將人帶出去講明原委,最后還不忘囑咐人切忌聲張,只當不知此事便好。
包廂里,攖寧默默往肚子里塞了半碟子茶點,噎得直梗脖子,自己面前的茶喝灌完了還沒了,順手撈了宋諫之面前的來喝。
傻了之后,倒平白多出些往日未曾見的勇氣,換做之前,便是噎死,也不敢拿活閻王面前的茶。
宋諫之哼笑一聲,譏誚的話還沒說出口,懷里又黏上個小蠢貨。
“夫君,寧寧想吃糖。”
一把嗓子脆生生的,眼神澄澈可見底,配上這颯爽男兒裝,像極了大戶人家富養的爺。
可惜腦子不太靈,全然沒看出宋諫之周的低氣,還在無知無覺的撒賣乖。
“不準。”
“寧寧想吃。”早晨出門時用過這一招,好使。
心中模模糊糊有個印象,后無形的尾都快翹起來,卻被人一手指頂住額頭推了開來。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那雙瞧不出緒的漂亮眼睛睨著。
攖寧莫名生出些乖覺,一撇,王八一樣著腦袋不敢吭聲了。
恰在這時,姜淮諄和徐彥珩一前一后回了包廂。
“卑職冒犯,這便送殿下離開聚香坊。”
他一句話從頭到尾未提晉王妃,擔憂的眼神卻不無克制的落在攖寧上,一閃而過。
攖寧正被宋諫之嚇得六神無主,長睫抬頭向面和善的另外兩人。
看到徐彥珩時目一頓,然后一雙眼睛笑彎月牙,兩只無措攀在桌案邊的爪子抓住了來人的手。
方才姜淮諄哄了半天沒換來的一句‘哥哥’,現下竹筒倒豆子一般,不要錢的往外倒:“寧寧想要糖吃,漂亮哥哥給我,我給你這個。”
掉鞶帶上的一只玉佩,攤在手中遞過去,干起了頂天的賠本買賣。
全忘了這玉佩是早晨換男裝時,廢了好些口舌跟‘夫君’討的,出門時還稀罕了好一會。
徐彥珩怔愣一瞬,按耐住習慣要攖寧圓腦袋的手。
沒接那塊看上去就價值連城的玉佩,放手從懷襟中拿出兩片麥芽糖,放到攖寧實誠攤開的掌心中。
他與攖寧自相識,家都落座在左右直通的一條巷子里,在他們尚還懵懂無知的年齡,家中老人也曾說過嫁娶的玩笑話。
可惜世事無常,京中晉王大婚的訊息傳來,他便知自己所思所想了奢。
徐彥珩嚨艱難的吞咽一下,那句‘王妃’在口中轉了兩個圈,到底沒喚出口。
只是往旁邊退了退,跟在晉王后下了樓。
攖寧從別人手里得了好,也不再扭糖一般纏著宋諫之,而是的跟在徐彥珩邊,亦步亦趨的往下走。
一門心思長在吃食上,哪能注意到活閻王要殺人的冷峻神。
宋諫之只走在前面,眉峰危險的住,眼尾拖出道昳麗的弧線。余掃也未掃,卻能聽到后一連串的‘哥哥’,還有姜淮忿忿不平那句‘我不是你兄長嗎?哄了半天還沒有外人兩塊糖好使對吧,照你這個記吃不記打的兒,只怕哪天被人還要給人數錢。’
可不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蠢貨。
宋諫之腰側佩劍在日頭下泛著冷然的。
這只不夠乖覺的蠢兔子,豆仁兒大小的腦子約莫是不會認主的,只灌了滿腦袋的吃食零。
沒腦子,也沒傲氣。
教不聽,也學不乖。
哪怕剛被他掐著后頸教訓過,卻仍會為了兩塊麥芽糖,不知死活的拽著旁人胳膊撒。在旁人面前蹦跶得歡。
眼下那人回了客棧善后,又顛兒顛兒的跑到自己邊,一邊鼓著腮吃糖,一邊頗為大方的跟他獻寶。
“夫君吃糖,一人一塊。”
宋諫之腳步微頓,一雙眼睛危險的瞇起來,盯著面前的麥芽糖,隨后抬眸,大發慈悲的分給攖寧半個眼神。
卻在看到那一臉的燦爛笑意時,陡然冷下了臉。
如果攖寧現在是清醒的,便能發現他的神與初見時一般無二,眸中沒有半點熱乎氣兒,像是看一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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