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詔令是誰下的,是誰躲在背后不肯頭卻盼著坐其,不言而喻。
十多年過去了,未能救下好友終歸意難平,如今又多了這麼一遭——
一百多人慘死,和八萬多人慘死,本質上又有何異?
陸遠看著遠燈火通明的皇城,跳的心臟一點一點犯沉。
林皎月這夜回去便生了場大病,在如此寒夜淋了大半夜的雨,加之心思郁結多日,數遭并重。
可比起先前幾次,這次哪怕病了,也仍舊保持著清醒,日日將自己裹得厚厚的,在家中聽話的吃藥吃飯,齊大夫過來開什麼就吃什麼。
齊大夫都嘆,夫人倒是越來越像督公了。
林皎月鼻音很重,平和回道:“不一樣的,督公是不在乎,而我是太在乎。”
現如今知道齊大夫和梅九都是陸遠的人,也漸漸看淡,且心頭越發沉定。
只有好好活著,才能等到顧玄禮被宣判的那一日,才能像小年那夜,在他疲力竭之時替他送上湯藥。
他可以為殺生,也要為他好好活下去。
特別陸遠歸京,那夜他沒有直接斬殺顧玄禮,京中的風向又迎來一次轉變,聽聞在宮門口迎人的文帝得知了此事后,笑容幾乎維持不住。
那位皇帝越不高興,林皎月就越高興。
陸遠又以軍無端人士指示,妄圖謀害朝廷重犯為由,險些文帝下不來臺,
最后雙方彼此各退讓一步,文帝不再追究顧玄禮一舉殺害百來人之事,而陸遠也當做此事真是有人在其中作梗不再過問,只懇請圣上好好恤這百來號人的家眷,告亡魂。
這番亦有他自己失算在其中,所以年輕的皇帝只能沉著臉,一一應下鎮國大將軍的要求,
他心中懷揣不安,特別是聽李長夙來報,得知了原來顧玄禮旁一直跟著的那個掌班竟是鎮國軍的人后,這份不安被放到了最大。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如此殷殷期盼的國之重臣若與那閹賊蛇鼠一窩,那他如此費勁來這麼遭,是為了什麼?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不安,翌日探子從城外歸來,聲音抖道,
陸將軍原本稟報的五萬軍馬,如今就駐扎在城外,略一數,絕不止五萬!
文帝愕然,如何都想不到他陸遠的膽子竟如此大,比顧玄禮那廝更大,更無法無天!
若長此以往,他下龍椅哪還坐得安穩?
于是不顧李長夙勸阻反對,文帝毅然在宮中宴請招待陸遠,宴席間終于提出,有意召陸盼盼進宮冊封后位!
陸遠聞言,神未變,只道,多謝圣上意,家上仍背負當日坑害貴妃娘娘的嫌疑,雖說當日由顧玄禮親手決了個嫌犯,但終歸有損閨名,
不若,先行三司會審,審清罪臣顧玄禮。
文帝啞口無言,李長夙坐于宴席側位,聞言亦微微暗下目。
*
大周朝三司會審慣常定立在午門外,可供百姓觀仰,可三司擔憂顧玄禮跋扈,哪怕聽聞如今他重傷,仍擔心會傷及無辜,于是特意請奏文帝,屆時提前清退無關百姓,只設三司員與眾位貴人們共同審理。
文帝不聲看了眼堂下站立如松的陸遠:“陸將軍覺得呢?”
陸遠面不改:“無妨,若是擔心罪臣發難,臣,自當革之。”
文帝得了這保證,心中冷笑,手指點桌:那就敞開大門,讓百姓們看看!
同在堂下的林茂年聽聞,回去之后立刻吩咐府中家仆,這些日子,府中任何人不可往外打探消息,也不準任何人同伯爺還有其他主子們提及那閹賊審之事。
他要護著伯府,便要同那邊斷得干干凈凈徹徹底底!
原本臘月二十三往后,百休沐,可為這樁大案,京中所有員嚴以待陣,特別是京中的守備司,軍突然折了百來號人,鎮廠衛司的重任就落到他們頭上更多,但最嚇人的,還是城外虎視眈眈的幾萬大軍。
陸將軍一日沒向圣上解釋那多余出來的近萬人是何來路,藏在鎮國軍中所圖為何,京中便一日不能寧歇。
會審之日定在臘月二十九,文帝初聽這日子,眉頭一抖。
“這日……”
林皎月在府中聽聞,亦是心頭一擰。
“沒錯,是當年傳來戰報,宣將軍戰死沙場,八萬大軍全軍覆沒的那日。”齊大夫一邊給號脈,一邊默默嘆氣。
越往北方,冬天其實越下雨,雨水還沒落下便會凝結雪花,大團大團地覆蓋大地,偏偏那日臨近除夕,戰火如荼,宣威軍腹背敵時,天降大雨,恍若天公揮淚,祭奠英靈。
真到了那日,林皎月思忖再三,反而沒有出門,
又從梅九那里得知,顧玄禮已經蘇醒且清醒,便安安心心請梅九幫個忙,將督公府附近看守護衛仔細了。
不能為顧玄禮的肋。
這日也恰好是齊大夫來回診的日子,老大夫背著藥箱來到府上,見林皎月果然沒出門。
兩人相視一眼,彼此都沒有問對方為何沒同別的百姓一般去看審理,仿若達了什麼共識一般,繼續他們的事。
唯一不同的是林皎月今日將人請到了后院,在幾間打開屋門的院落里請齊大夫給看傷。
同時間,獄吏將顧玄禮從牢房中帶出,傳聞中了重傷卻仍能以一敵百的顧督公面白如蒼雪,聽聞外頭鼓聲雷,低低地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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