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退下,潘瑛瑛端著參湯進書房,見地上的奏摺,就順手撿起來,瞟了一眼.自從生了皇子後,地位驟然攀升,雖然和張鶯鶯等爭寵,時常惹趙德基生氣,但仍舊穩穩有幾分皇後的氣勢.從不把宮裡奴婢放在眼裡,平素隻著意收買康公公一人,對趙德基的行蹤瞭若指掌,知花溶如今就住在與皇宮一墻之隔的一座小院,又知他曾微服前去,強令花溶侍寢,不過,卻被花溶拒絕了.

服侍趙德基已久,明白一個人敢如此忤逆他,居然還能好好活著,花溶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尤其君王心思,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這讓很不好,覺得,花溶對自己的威脅,比張鶯鶯等還來得大.如今見機會來了,笑起來：“家,原來是這等事.依臣妾看來,金兀既然指定要花溶,何妨就讓出使？”

趙德基麵沉：“你朕生生將送給金兀？”

“這又有何不可？這子不識好歹,辜負家一片心意.臣妾曾聽說家救命,不思回報,如今,正是為國家出力的時候,古也有昭君出塞,文公主進藏,能去和親,也是的榮幸呢.”

趙德基聽得如此,然大怒,一把將參湯拂落地下：“廝賤婦,你把朕當作了什麼人？你可知,也曾兩次以命救護朕？”

潘瑛瑛不如吳金奴心機深沉,原以為花溶被幽,這一番提議,準合家心意,沒想到他大發雷霆,嚇得立刻跪下去：“臣妾失言,請家恕罪.”

這一日,風雨大作,纔到7月中旬,就彷彿進了秋季,天氣涼颼颼的.

幽坐不知外事,花溶不知道,出征不久,老邁的宗澤大人,就因為夙夜勞,病死開封.宗澤一死,如大廈將傾,新生的帝國立刻如飄搖中的一條小船,金國聞訊,立刻增派大軍,進宋國邊境,利用和議為幌子,實則是要捉拿趙德基的人頭.

花溶無法出門,看了一會書,拿出一團散茶,用茶煎煮.煎好茶,盛了兩杯,自己喝一杯,又看看對麵的杯子,長嘆一聲,要何時纔能夠再和鵬舉這樣對坐飲茶敘話？

門外傳來敲門聲,道：“誰人？”

是一太監的聲音：“奴才奉命給花小姐送來茶團.”

“請進.”

門一開,三個太監服侍的人魚貫進來,花溶剛看到王淵,再看他邊兩名材高大的人,麵大變,站起：“王淵,你這狗奴才……”

聲音未落,已被來人一把捂住,按坐在了椅子上,而王淵早已見機退出,立刻關了房門.

花溶被按在椅子上,彈不得,怒道：“金兀,你竟敢來此？”

金兀放開,他的侍衛武乞邁也退到後麵.他這些日子都在驛館裡藏著,因為他雖材高大,但金人特征並不明顯,而且漢語流暢又藝高人膽大,穿了漢服在應天走來走去也無人注意.如今,竟然靠著王淵的帶領,公然到了宋國臨時“皇宮”的外城.

“金兀,你知不知道,縱然你本領再高強,我喊一聲,你就沒命了.”

他徑直在對麵坐下：“花溶,你憔悴了.”

花溶沒料他開口就是這樣一句話,怔了一下,不曾做聲.

他又細看幾眼,的麵十分蒼白,因為多日失眠的原因,眼眶深陷,眼睛裡都是.

“花溶,你看本太子沒說錯吧？趙德基就是這種貨.”

“什麼貨？”

“本太子遣使議和,指明要你做人質,他已經答應了.”

花溶憤怒萬分：“你胡說.”

“本太子怎會騙你？否則,本太子怎能進到這裡？”

花溶頹然靠坐在椅背上,渾無力.應天雖稱不上固若金湯,但金兀這樣喬裝闖進來,又還談得上什麼防可言？

金兀但見坐在椅子上,滿麵憤怒,滿麵絕,臉慢慢由緋紅轉為慘白,待要再刺激幾句,想想,又忍了.

他四看看,這時,才聞得滿屋的茶香,見茶尚溫,顯然是在親手煎茶,又見一雙手握住椅子的扶欄,十指蒼翠,瑩白如玉,忽道：“花溶,你學會煎茶了？可否讓我喝一杯茶？”

他見花溶不應,自己端過對麵的茶杯,正要喝,花溶忽然跳起來,一把將他手上茶杯打掉：“我生平煮茶,隻為一人,你這金賊,怎配喝我茶水？”

金兀然變,完全明白“隻為一人”——為的是誰人！

他橫掃一眼滿屋子的書籍和冷清,冷笑一聲：“你不過是趙德基的階下囚奴,又能如何幻想嫁給嶽鵬舉？”

“我縱使不能嫁他,也絕不嫁你！”

他抓住了話語裡的,雙眼一亮：“這麼說,你還不曾嫁給嶽鵬舉？”

“關你什麼事？”

“嶽鵬舉四月才悔婚郡主,這之後,你一直在應天軍中,趙德基五月登基後,你便再無機會和嶽鵬舉獨,現在又被關在這裡,你何來機會與他親？”

花溶哼一聲,他這麼清楚,肯定是王淵賣國賊告訴他的.

“像嶽鵬舉這種人,你們宋人有句話是怎麼說的？做‘不欺暗室’對不對？他喜歡你,一定會堂堂正正娶你！”

心裡一震,當今皇帝家認識自己姐弟日久,可一旦聽自己和嶽鵬舉親,就直斥鵬舉無恥.他對鵬舉的瞭解,尚遠不及這對麵的大敵！

“我第一次戰敗,就是遇到嶽鵬舉！像他這樣的豪傑,輔佐趙德基,真是可惜了.”

花溶大聲道：“新帝並未對我怎樣！”

金兀冷笑連連：“花溶,你以為我不知？你為什麼會被在這裡？當初我的告誡可會錯了一星半點？趙德基和他老子一樣無德無恥,你姐弟為他賣命,換來的是什麼？你曾為他不顧生死刺殺本太子,你換來的又是什麼？”

“……”

“休說你不從他,即便你從了他,隻要本太子索取,他也不敢不給.像他這種小人,隻要能保住自己的皇位,連父母兄弟妻兒都可以不救,何況是你一區區子.花溶,你看看你過的是什麼日子？是囚奴！與其如此,不如隨本太子離開,至有個自由自在……”

花溶做聲不得.

金兀住口,嘆息一聲：“花溶,宋國一定會亡,你守在這裡毫無用.跟我離開,不好麼？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喜歡我？”

“我不是守在這裡,我也會走的,不過,我是跟嶽鵬舉走,而不是你！”

“趙家天子尚且保不住你,何況小小嶽鵬舉！”

他不及說完,忽聽得門外一陣咳嗽聲,武乞邁匆忙過來：“四太子,趕離開這裡,有人來了……”

他顧不得再說,二人匆匆奪門就走.花溶淡淡地看著他的背影離開,深知,縱然金兀再厲害,自己隻要一開口,外麵的侍衛就會抓住他,抓住這金人的統帥,然後給趙家天子作為談判的籌碼.微微張口,可是既沒吶喊,也沒張揚,隻頹然坐在椅子上一也不.

來的是許才之,滿麵不安.

淡淡道：“許大人有何要事？”

許才之漲紅了臉：“花小姐,金使議和,金國方麵指明要你前去.”

冷笑一聲：“是麼？這是家的意思？”

“不,家委決不下.可是,金國方麵指明非要你不可,換了許多人選,他們都不滿意.”

花溶頹然坐在椅子上,心裡對“九王爺”最後的一點幻想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屈辱和悲痛填滿在心裡,也不知道自己姐弟浴苦戰,當初的一腔理想,究竟換來的是些什麼.

默默地坐一會兒,笑起來：“許大人,我丈夫嶽鵬舉在外廝殺,令虜人聞風喪膽,而他的妻子卻被送去討金人歡心,讓虜人糟踐,以此回報他累累的傷痕和汗,是這樣,對吧？”

許才之和相日久,本就不願來,聽此言,恨不得挖一個鉆進去.

花溶繼續問：“許大人,家要我什麼時候出發？”

“朕並未令你前去,溶兒！”

一個聲音從許才之背後響起.

花溶知是趙德基,也不起行禮,依舊坐著,一言不發.

“溶兒,你這些日子可好？”

“陛下過慮了,花溶這些日子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白白損耗了大宋不知多糧食.為報答家恩典,不妨以侍虜人,換取他們的退兵.”

趙德基見語氣冰涼,不再稱家,而是陛下,語氣疏遠得彷彿初次相見.他自行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花溶看著他：“陛下,什麼時候把我當禮送給金兀呢？他是這次南侵的主帥,對吧？”

“溶兒,朕並未要送你走.”

“哦？”

他見眼神裡的那種嘲弄和憤怒,再也忍不住站起來：“溶兒,你把朕想什麼人了？縱使況危急,議和不,朕也絕不可能把你送給金兀.朕今天來,隻是想看看你還好不好.”

他說完,轉就走.

花溶起追上去,他和許才之已經出了小院門口.

停下腳步,沒有再追,隻看天一點一點完全地黑下去.

一夜新娘

一夜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