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四年正月。
鵝大雪鋪天蓋地,灰的天空更沉了。穿著素服的薑玖久久站在廊下,眼圈紅紅的,手腳已經凍麻,可還是不想回屋。
陪在冷風中站了許久的羅嬤嬤再次勸道,“姑娘,回屋暖和暖和吧。若八爺回來,丫頭會來稟報的。”
薑玖也實在冷極了,剛要轉回屋,就見丫頭餞跑了過來,“二姑娘,八爺回來了。”
薑玖聽了,急步下了抬階,向竹軒快步走去。
從晨軒去竹軒要經過正院。正院裏靜悄悄的,陸漫領著幾個孩子去了何府,劉惜蕊的二兒子何榮今天滿月。
旗長大前天死了,東輝院的人都極其難過,也包括老駙馬和薑悅。薑展魁和薑玖沒有心思去喝滿月酒,陸漫母子幾人卻不能不去。
今天早上,薑展魁帶著旗長的骨去了京郊沙平縣西北坡村,把它埋去那裏的後山,三哥就是從那裏把它抱出來的。一起去的還有豌豆黃、黃豆豆、豆圓圓、心糖,豆圓圓是黃豆豆的兒子,豌豆黃的孫子。
本來薑玖也想去的,陸漫和薑展魁都不同意。天太冷,路上不好走。
薑玖來到竹軒,廳屋裏蹲著三豆一狗,薑展魁懷裏還抱著一隻小狗。小狗土黃,長得有些像旗長,可極了。
薑展魁舉著手中的小狗,笑道,“這是鄭大哥送我們的,是旗長的侄孫子。我給它起了個名,把總。”其實他更想它將軍,怕別人說他有侮辱將軍之嫌,還是起了個低級軍的名稱。
薑玖接過把總,把總比三豆的形大些,好像剛剛斷。它喜歡香香的小手,出舌頭了,被順了後更舒服了,又瞇了瞇眼睛,了幾聲。
薑玖的心似乎也好過多了,說道,“長得像旗長,以後肯定會跟旗長一樣威風。”
薑展魁點頭,又說道,“我和鄭大哥把旗長埋在山裏的一棵鬆樹旁,還做了記號。那裏風水好,風景好,等到春天我領妹妹去,再在小墳邊上栽些花,以後……”
後麵的話他沒好說出口。他看看蹲在那裏冥思的豌豆黃,它已經有些老邁了,不願意再出去野,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窩在三嫂的上。因為今天要去埋旗長,所以才跟了出去。以後,家裏的們死後就都埋在那裏。
兩人正說著,就聽見外麵熱鬧起來,是陸漫一家和老駙馬回來了。
老小孩子聽說家裏又來了一個新員,都衝了進來。打頭的是老駙馬,跟著俊哥兒和彥哥兒,再後麵是悅兒牽著快急哭了的雪兒,陸漫走在最後。
看到那條小狗,陸漫恍然,真的跟當初的小旗長一模一樣。
吃過晚飯後,老小孩子又去竹軒看把總,懷抱豌豆黃的陸漫把薑玖和薑展魁去了上房,嫁妝已經基本準備好了,單子也理好了。
薑玖五月二十出嫁。夏起三年前已經考上了舉人,為了保險起見沒有參加第二年的春闈,準備明年再考。
薑玖接過厚厚的嫁妝單子,裏麵有當初分家時給準備的嫁妝,包括這些年的出息,有三萬多兩銀子。哥哥嫂子還另送了四萬多兩,加起來總共八萬兩銀。
激地說,“謝謝嫂子。”
幾人正說著,院子突然傳來突兀的跑步聲,以及喊聲,“三,三,不好了……”
陸漫幾人起出去問道,“什麽事這麽急?”
那個婆子說道,“太上皇駕崩了,大長公主暈過去了。”
幾人都唬了一大跳。
陸漫把豌豆黃塞進薑玖的懷裏,說道,“我現在去鶴鳴堂,你們讓人把家裏重新布置一下,再換上素服。把老駙馬安好,讓他住去竹軒……”
陸漫邊說邊向東小門走,櫻桃拿著鬥篷追了上去,綠綾等人又拿著醫藥箱隨後趕去。
近幾年,太上皇的一直不好,隨時有駕崩的可能。
薑展魁和薑玖對一眼,知道薑展魁準備今年秋天考舉人是不了,秋闈肯定會延後。薑玖的婚期在五月,還是能夠如期舉行。
五天後,又傳來一個震驚朝野的消息,以大楚為盟主的多國聯軍取得了全麵勝利,占領了於孫國,斬殺了於孫國的國王及其兒子和兄弟。若是善後事宜順利,今年秋就能搬師回朝……
已經快死了的長亭大長公主聽到這個好消息後,竟然又活了過來。本來府裏已經準備好要辦喪事了,薑玖的婚期也不得不推後了,這真冰火兩重天哪。當然,高興也隻能心裏高興,不敢表出來。
長公主雖然沒死,但已經垮了,絕大部分時間躺在床上。
陸漫一直在鶴鳴堂服侍大長公主,很回東輝院。薑展魁去了國子監,東輝院就是薑玖管著侄子侄,還有老孩子老駙馬。
天氣漸熱,草長鶯飛。人們逐漸恢複了往日的生活,大長公主的也好多了,薑玖的婚期也在悄然臨近。
五月初六,夏家送來了聘禮。夏家雖然清貴,但到底不像勳貴世家富得流油。聘禮大概有一萬多兩銀子,陸漫又把能帶走的都加進了薑玖的嫁妝裏。
五月十八,從早到晚,安靜的晨軒一片喧嘩。添妝的,看薑玖的,絡繹不絕。連從來沒有屈尊來過晨軒的二老爺夫婦,都一起來了。
二老爺說了一堆如何孝敬長輩、服侍好夫君的話,又給了一張兩千兩銀子的銀票。二夫人幾乎沒說什麽話,知道,自己這個母親的話將會由陸漫來說。
當晨軒徹底安靜下來,已經戌時初,陸漫來了。
“嫂子。”
薑玖起,走過去拉住陸漫的手晃晃,像小時候在跟嫂子撒。
著薑玖紅紅的眼圈,陸漫的鼻子酸酸的,也舍不得這個自己從小帶大的妹妹。本來想說,想家了,就多回來走走。但想到夏家是個大家族,嫁過去的行肯定沒有那麽自由。又改口道,“你嫁去夏家後,我們換著去你家看你。”
陸漫把薑玖拉著坐下,又囑咐了一番如何在大家族中過好自己的日子。這些話,陸漫之前教了薑玖許多次,現在又鄭重地講了一遍。
最後說道,“不管如何,你做到該做的了,若還要氣,不要自己忍著,讓人帶信回家。”又囑咐了羅嬤嬤和丫頭們一番。
哪怕夏家是陸漫尋了好多人家才找到的,還是不放心。
姑嫂兩人說到戌時末,陸漫便要走了。示意了一下,下人們都退了下去。
長嫂如母,陸漫要對小姑娘進行“教育”了。
把一本這個時代通行的婚前讀給薑玖,說道,“晚上好好看一看,明天不要害怕,放輕鬆便不會那麽疼……”
做為一個現代靈魂,陸漫似乎也隻能這麽進行“教育”。
薑玖的臉得通紅,接過小本子,“嗯”了一聲。
著陸漫的影,薑玖的心極是矛盾。憧憬與夫君琴瑟合鳴的生活。可又舍不得離開這個家,舍不得嫂子和哥哥,還有侄子侄。對,嫂子放在了哥哥前麵……
五月十九下晌,晨軒的廳堂裏一片熱鬧,二老爺夫婦坐在八仙桌的兩旁,準備接新人的跪拜。二夫人一旁,專門設了個座,給陸漫坐的。這是長公主的吩咐。
在一陣竹和鑼鼓聲中,兩個新人給二老爺夫婦和陸漫磕了頭。二老爺捋了捋胡子,擺了一下泰山大人的款,說了幾句讓薑玖如何孝敬長輩、服侍好夫君的話。
二夫人側頭對陸漫說道,“展唯媳婦代我說吧。”
陸漫也不謙讓,對薑玖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便對趙啟說道,“妹夫,我家小姑善良溫婉,是天下最好的姑娘。今天以後,我們把給你,希你能善待,護,讓幸福,一生一世。”
說到一半,陸漫的聲音就哽咽起來,還是堅持說完了。
夏啟又磕了一個頭,說道,“嫂子放心,我會對好,讓幸福,一生一世。”
蓋頭下的薑玖哭出了聲。
一對新人起,薑展魁過來背起了薑玖,同夏起一起走去外麵。
鑼鼓聲漸漸遠去,直至消失。
陸漫悵然若失。薑玖嫁人了,再等兩年薑展魁親就會分家出去。
這兩個孩子是一手帶大的,也是同患難與共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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