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5章葯膳
不久前,還遣散了一眾宮人的水神殿,不知何時,又迴響起了歌舞昇平的靡靡之音。
金爐添香,麗的宮人隨著舞曲翩飛似蝶,面如冠玉如風流才子的君皇乘荒長臂攬過舞至前的人,一手拈花聽鼓,懷中逗弄佳人。
蕭鼓一曲曲,酒一樽樽,不知不覺已然染醉了這位君皇乘荒風流多的靈魂。
人纖纖玉手,擎著素胚勾勒著點點青花的酒杯,談笑勸君王再多飲一杯。
酒至酣,至深,乘荒不牽起佳人玉手與之共舞起來。
人如玉,貌傾城,如虹,帔為霞,長袖翩翩似風中弱柳,一夜長曲,好似那亡國之音。
魔拿銀端著白玉酒杯,橫坐窗檯,眸迷離笑道:「君上乃是天地人皇君王,君王之,當如太,而我們這些弱智流也皆為大地之上向而生的葵花,君上溫暖澤普照大地,芒雨滋養五湖四海,八荒十澤,奴家想君上絕然不會只憐惜護一株葵花才是……」
君皇乘荒懷攬佳人,聽吹奏簫,一手為鬢間溫簪花,那含脈脈的模樣,溫款款的眼,比之看那未來天妃谷叆時,只濃不淺。
宛若這大殿之中,隨著笙歌樂曲翩翩起舞的佳人,皆是他這一生之中不可割捨的摯。
聽得魔拿銀之言,君皇乘荒心中概萬千,沉重嘆息道:「如此花眷,本應護養於金屋玉宮之中,不可戰火的荼毒洗禮,空荷眾苦,唐失命,未曾善心為於法也。為此,本君當為諸卿撐起這即將世的半邊天來。」
如不久前方才一樣,君皇乘荒毫不吝嗇地訴說著自己的凌雲壯志,可他卻不知悲壯二字,無壯便無以言悲。
他從未見證過歷史的興衰與慘烈,張口即來的豪之言,又能言說出幾分真切來。
……
……
忘塵殿,滄南難得沒有閉關,而百里安也難得沒有夜讀。
宮殿後窗外是一方清池,霜降之時更增涼意,一陣寒流冷風襲過,蕭蕭暮雪使空氣混混沌沌起來。
夜涼如水,滄南今夜倒是未著平日里那一廣袖飄逸的青白裳,而是披墨大氅,白皙的皮給那墨黑一襯,勝過山頂間的白雪。
雖說面容顯著蒼白,的毫不見以,惟眉目分明,目長夜拂曉的星野,清亮,薄寒,迎著燈燭細細看來,好似微見潤。
雙手畏寒般地攏在厚厚的氅下,手指在看不見的地方輕輕著頸下的吊墜獠牙,幽涼如冰玉的細膩在指腹間。
夜已深,滄南長長地打了一個睏倦的哈欠,就連眸都是懶洋洋的。
看著蹲坐在爐火前正在拿著扇認真扇火的年,泥爐紅炭之上架著一個小瓦罐,瓦罐里噗噗冒著厚重的熱泡,其中熬著濃白如的稀粥。
分明是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白粥,可不知為何,空氣里卻瀰漫著人的香氣,在年下案前,用簡單的瓷碟子擺放好各式各樣的小菜,類,菌菇,魚蝦海鮮,都清洗得乾乾淨淨擺放整齊。
傍晚熹微的影照拂著年俊秀的眉眼,纖薄的塵在空氣中緩緩浮遊著,混著米粥以及葯膳的香味,不知覺間寒寂空曠的殿倒是多了幾分人間香火氣的暖意。
滄南今日倦極了,從啟雲峰上將百里安接回來過後,是睡了一覺才在這半夜時分醒來起床的。
姿態隨意地裹著大氅坐在床榻間,就連鞋都還未穿,看著他,靜然的眉目看起來與睡起來前並無多大變化,漆黑的眼眸難半點心跡的模樣。
只是不知從何時起的……
這小子似乎是將的忘塵殿,當做自己的小廚房了?
自古以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做起來卻總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更人無奈的是,滄南拿他確實也沒有辦法。
因為此刻聞著空氣里葯粥香氣,極為罕見的……在這個深更半夜裡,竟是覺有些了。
百里安將瓦罐中的米粥盛出來小半碗,裡頭的粥變得愈發稀淡了些,只是澤依舊白,翻滾之間,依稀可見不知名的藥材被切了細細的長與薑片在其中翻滾著。
他端來幾個盤在,下了些許鮑魚、鮮蝦、菌菇、剔好的蟹,依次下沸騰翻滾的瓦罐之中,繼而又將切得薄如蟬翼,澤紅的薄薄牛片涮滾粥之中。
極薄的牛一燙便了,百里安很快撈出,盛一個小碗中,又舀上一層濃白的湯,撒上料蔥花芝麻香菜,然後朝滄南招了招手,道:「娘娘,可以先吃牛。」
燒著銀炭的圍爐就在娘娘床榻前的不遠,略一彎腰,就可以接過百里安朝遞過來的那碗牛。
這般近的距離下,也懶得下床,手捧過那碗浸著熱騰騰湯飄著小蔥的牛。
先飲一口湯,一熱意暖流順著嚨一直蔓延至腹之中,帶著穀大米獨有的清香,整個胃部都暖烘烘的,不由讓人食指大。
平日里飲食雖是清淡,卻也未過分講究戒葷腥戒酒。
用筷子挑起兩片薄而大張的牛,百里安調的極薄,看著十分清淡,浸得牛澤剔,人至極。
不多時,小小一碗的牛在細嚼慢咽下,吃得乾乾淨淨。
滄南一隻手慵懶地托著空碗,慢悠悠地遞出去,喝完一碗熱湯,眸愈發顯得明亮,翹的鼻間,也沁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掀了掀眼皮,道:「這醬調得倒是不錯,你做侍君可惜了,若是做個廚子,想來也是十分出。」
百里安早已將自己侍君的份給心安理得地代了進去,他笑著接過滄南遞過來的空碗,這是瓦罐中的鮑魚蝦類菌菇也已經煮。
他細細打撈出來,鋪在碗底,又舀來一勺濃稠糯的白粥淋在上頭。
一碗滿滿當當的海鮮粥就這麼新鮮出爐了。
他撒上香芹蔥花,攪拌攪拌,又取過來早就燙好的一張薄薄蛋香蔥餅,一同遞給滄南,笑著說道:「二者之間,並不衝突,畢竟……一個會做飯的侍君,才更能討君上的歡喜,不是嗎?」
滄南微微挑眉。
所以這小子此刻看起來像是在討歡喜?
看起來倒是不像。
誰家侍君討人歡喜,會這般近生活,挽袖做羹湯的?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侍君。
反倒更像是英年早婚人夫滿滿的年郎君?若是這時候再有一個孩子,畫面想必是更加和諧了。
這小子雖說看著年歲不大,可滄南卻總覺得,他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這自然而然生出來的念頭剛從心中冒芽而起,滄南卻是不由心下一怔。
這都什麼七八糟的……
不過是吃他一碗涮牛罷了,怎就生出了這種布暖,菜飯飽,一室雍雍的煙火神仙之想法。
滄南看著百里安遞過來的食,回過神來,皺了皺眉,道:「當吾是豬嗎?夜本就深了,怎麼可能吃得下這麼多食。」
話是這麼說的,可還是接過了百里安遞過來的東西,連床榻都沒有下,像是一個來手飯來張口的宅院大小姐。
用筷子將那綿的蛋餅撥分小塊,浸泡在湯里,吃咬一口,香綿吸滿湯的口在齒間彌散開來。
是溫暖的味道。
滄南捧著碗道:「這是葯膳?」
不論是那湯粥還是那餅子,都有一淡而清苦的葯香,富了食口的同時,隨著那暖流暖胃中,更有縷縷的靈力匯的五臟六腑之中。
雖說效果見微,卻真實存在著,在細細地修復著早已千瘡百孔的筋脈。
以如今的傷損,早已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這就像是暴風雪下千瘡百孔破敗的薄紙傘。
在這世間,基本已無靈藥能夠對的傷勢起到任何的作用。
想不到在這小小葯膳之中,卻是能夠有著如此見微的功效。
儘管說無法療愈多年的沉痾疊新傷,可這一口口湯粥下腹,卻是能夠有效減輕筋脈臟腑的撕裂痛。
嘗出了這湯粥里的藥,其實直接熬湯藥,亦可有此功效。
只是這小子怎知曉不喜吃苦藥之食的?
他若是燉了一鍋濃黑的湯藥,必是一口都不會嘗試。
如今不過小眠半夜,紅泥爐子瓦罐粥就已備好,以為自己夜間剛醒,兼子傷痛不適,必然沒有多大的食慾進食。
可一次次空碗甩出去,這小子不知疲倦地有一碗碗盛滿新的盛到底食送到的面前,還一面與閑談和崑崙凈墟毫不相關的人間四海諸國有趣的奇聞軼事。
一人進食,又未免太過無聊,百里安拂袖拭筷子間,落在地面間的影子卻是無言地一點點拔長變高。
皚皚銀髮在絨毯間鋪散開來,清涼如月,冷白如玉石,本應是極為鋒利如鋼刀利刃的外表,此刻卻是鋒芒盡斂,便是連額前那對修長鋒利的銀龍角,也只生出兩對突起一點的小角在額前。
清涼如銀雪般的長發在那宮殿冷長明燈的打照之下,卻不顯涼寒之意,反而如那罐中咕咚咕咚翻騰聲響的熱粥一般,泛著一融融暖意。
毫無徵兆卻自然而然地顯出了妖。
他什麼都沒有說,卻又好似什麼都全盤說出來一般。
與那日在小山居的別院之中,那般滿防備警惕的模樣全然意味不同。
他似覺後那兩條鏈子丁零噹啷地十分吵鬧麻煩,索隨手一扯,便將至扯了下來。
月鎖離,頓時化為一月印懸掛在他的手腕間,乖巧聽話的服著,哪裡看得出來像是封印魔的鎖魂仙族至寶。
妖之下,五味在。
百里安翻過另一張空碗,為自己也添了一碗熱粥鮮蝦,又烙了一張蛋餅,他喝著熱粥,眼眸歡快瞇起,淡淡一笑,道:「夜間宵食,需得有個飯搭子一同吃聊才更有樂趣,娘娘若是覺得一人獨吃無味,我便陪娘娘一起好了。」
他對自己如何修出妖,又是如何化解那月鎖之事,止口未提。
而滄南喝粥的作不便,可謂是用心如止水來表示對百里安的小興緻缺缺,可那雙形狀好看青墨的眼眸里卻是浮現出了縷縷淺淡的笑意。
百里安止口未提,滄南同樣是一句不問。
彷彿眼前坐著的,還是那位修為被封,孱弱無法自保的魔質子。
不知不覺間,那不小的一罐子粥火鍋,倒也是全進了二人的肚子里。
百里安像是伺候太後娘娘似地接過滄南遞過來的空碗玉筷,看著慵懶地瞇起雍容長眸,手掌輕肚子,斜倚在床幃,姿容不改,縱然是睡醒飯後依舊有著不可直視的風華絕代。
百里安手腳利落地很快將碗筷收拾乾淨,撤了瓦罐食碟,獨留下紅泥小爐與燒得正旺地碳火。
天際仍舊一片夜,清晨尚遠。
百里安盤坐在地上鋪就的厚厚毯上,略做思索,道:「娘娘覺得,君皇乘荒親一事,能有幾勝算?」
吃飽飯後,倒也難得在這半夜時分,困意未起。
聽得百里安這般說,滄南側了眼皮,淡淡一笑,道:「方才吃飯的時候有著許多時間,為何不聊,憋到現在,可不好吧?」
百里安笑了笑,道:「吃飯用食,是一種閑懶的樂趣,若是在這種時候聊如此國家大事,這碗里的飯,會來報仇,變得也就不那麼好吃了。」
滄南有些意外。
所以方才喝粥涮的時候,這小子只聊人間風月奇事,各方有趣見聞。
對於昆崙山中之事,仙界之事,甚至是九幽六道之事,都止口不提。
竟之事單純地想要帶,一個許多凡人都喜歡的、平凡的夜晚宵夜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