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前世,奚鶴卿厭極了,可到底沒對承恩侯府下手。反而在謝子鳴屢次犯事波及到時,他還會出手幫忙。若沒有他,自己的前世只會更加凄慘。
顧慈定了定神,輕描淡寫地回道:“奚二公子說的對,若太子殿下真要留下,某些不知好歹的局外人,確實就該走了。”
說完,便笑看向奚鶴卿。
奚鶴卿怔愣,半晌才緩過神。
敢這是把他當作那不知好歹的局外人,耽誤他們倆花前月下了!這個顧慈,過去不聲不響、面團子似的一個人,怎的摔了一跤,說話都帶刺兒了?
瓔璣趁他分心之際,一口咬住他手腕。奚鶴卿倒吸口氣,下意識松手。瓔璣穩穩蹦到地上,一腳踩住他緞面靴子,狠狠碾,“二叔叔壞!不許欺負我舅母!”
四歲的小娃娃已很有分量,全重量集中在腳尖一丁點地方,饒是奚鶴卿平日習武不輟,也疼得嗷嗷慘,一個趔趄,摔了個大屁墩,逗得邊上幾個丫鬟捂笑。
奚鶴卿齜牙,手去抓那罪魁禍首。瓔璣靈敏得跟猴兒似的,三兩下就跑開,朝他扮鬼臉。
“嘿,你個小丫頭片子,以后還想不想吃糖葫蘆了!”
“我不要壞蛋的糖葫蘆!吃了會變笨蛋的!”
瓔璣頭也不回,跑到顧慈邊,拉起的手又顛顛繼續往前跑。
顧慈還有幾分不舍,最后眼月門,眸子里涌著期許的。可玄影消失后,就再沒出現。纖長濃睫慢慢垂覆下,掩去所有芒,嘆口氣,任由瓔璣拉走。
奚鶴卿平復中怒氣,甩袖離開,前腳才進月門,就被門邊沉著臉的某人嚇一大跳。瞧這架勢,應是在這站了許久,專程等他過來興師問罪。
“今年雨水沛,黃河只怕又要漲汛。你若有這閑工夫為難一姑娘,不如好好替孤想想,該怎麼防汛。”
奚鶴卿挑眉,籠起袖子打趣:“喲,這就開始護短了?早干嘛去了?我剛還手下留了呢。真要是火力全開,你這會子拳頭是不是就該往我臉上招呼了?”
“無理取鬧,孤何曾對戰場以外的人過手?”戚北落不屑地冷嗤,轉離開。
“何曾?”奚鶴卿追上去,一陣咋舌,“我給你提個醒。就上回宮宴,武英侯家的世子,他不過是在護國寺瞧見過顧慈一面,在宴上隨口夸兩句,你就把人打重傷,到現在還下不來床。要不是皇后娘娘給你兜著,武英侯就該鬧到前了。”
戚北落霍然止步,面微沉,乜斜眼淡淡瞧他。那一瞬,仿佛沙場上冷修羅重現。
奚鶴卿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訕訕鼻,“他最后一句話,確實不堪耳,該打……打得好……”
戚北落這才斂去眼中寒芒,繼續闊步向前。
奚鶴卿瞧著他的背影,歪了歪,“你既這麼關心,為何不直說?為了你,我都低聲下氣跑去求顧蘅那死丫頭了。今日好不容易把人騙來,你若還是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麼白白放人回去,我第一個不答應!”
戚北落步子漸緩,著遠的云,深邃的眼恍惚了下,旋即又結滿寒霜,“孤此番喚過來,不過是想告訴。并非是抗旨棄孤在先,而是孤從來就不愿納東宮!”
說完,便震袖揚長而去。
奚鶴卿怔在原地,良久,玩味地挑起兩道劍眉,“是嗎?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夏日的雨水,總是來得隨心所。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天上便濃云布,轟地一個炸雷,天河倒傾,噼里啪啦,砸得屋外人抱頭鼠竄,尖一片。
靜室里,員們耷眉垂眼,為黃河汛發愁。法子說了許多,各有裨益。咄咄半天沒個結果,眾人紛紛向戚北落,想請他拿主意。
戚北落挲著茶盞上的海棠紋,心不在焉地向窗外,黑眸云遮霧繞,宛如玉雕。眾人的討論像風一樣簌簌從他耳邊刮過,沒一句真正他心扉。
眾人喚幾聲,不見搭理,納罕地看向奚鶴卿。
奚鶴卿不耐煩地叩著桌面,這人方才怎好意思教訓他,到底是誰對黃河不上心?
廊下腳步雜沓,夾雜丫鬟們焦急的話語。
“還沒找著?這都多久了,郡主和顧二姑娘能跑哪去?公主都催好幾回了。”
“老天保佑,這麼大的雨,可千萬別出什麼事。”
……
聲音未落,就聽“砰”地一聲巨響,眾人齊齊轉目。靜室大門豁然開,玄角過門框,而原本戚北落站著的地方,只剩一杯早已散盡熱氣的清茶。
眾人面面相覷,惶然不解。太子殿下素來穩重,朝中上下無不嘆服,就連最蛋里拉骨頭的史臺,也挑不出他的錯。今日究竟是怎麼了?
奚鶴卿卻一點也不意外,對著袖子,笑得意味深長。何須問緣故?放眼全天下,也就只有一個顧慈,能他失控。
*
蒹葭山莊后頭有片湖,狀如一柄玉如意。湖畔遍植垂柳,濃綠中著座紅頂四角亭。
遮天雨幕模糊了湖畔秀麗風,這點紅就越發清晰,似一枚鮮艷的印章,不屈不撓地蓋在潑墨山水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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