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爐子裏的碳火半灰半紅。

    屋子裏暖融融的，還飄著一板栗的甜膩香氣。

    墜子蹲在地上，用小爐鉤撥弄著碳火裏埋著的栗子。

    不時有燒好的栗子畢畢剝剝地炸開。

    墜子喜歡吃栗子，且不吃糖炒的，喜歡就著碳火燒來吃。

    右手上有一塊比銅錢略小的疤痕，就是小時候被火燒的栗子燙出來的。

    桑媽媽進來，手上抱著一套被褥。

    墜子見了，連忙起說道：“您老放著吧！我正想著一會兒拿進屋子裏來呢！誰想竟勞了您。”

    說著就要從桑媽媽手裏把東西接過來，桑媽媽卻沒讓手，直接把被褥放在了床上，笑著說：“我還沒七老八十呢，做這麽點兒活兒哪就累著了。

    從你這院子裏過，看見晾著被褥。我看這天也不算早了，雖說今天日頭好，曬曬也就行了。

    到底是三九天氣冷著呢！你在把它們烤一考，要不然寒氣一時半會兒散不盡的。”

    墜子答應著，讓桑媽媽坐在自己床上。

    桑媽媽不坐，自己從旁邊拽過個小杌子來坐下。

    “你這丫頭，我見你不在姑娘跟前，想必是躲在房裏吃呢。”桑媽媽笑著說。

    墜子有點兒不好意思，半解釋半撒道：“好幾個人在姑娘跟前呢，況且雙憐服侍得十分盡心。

    我倒了沒事兒人了，因此就想著一會兒我再過去，跟替換替換。”

    “雙憐這丫頭的確能幹，現在福裏上下人沒有不稱讚的。”桑媽媽說，“不過不管怎麽說，也是新來的。

    你打小就在姑娘邊伺候，可千萬不能因為能幹，就都托給。”

    “媽媽你說的對，我這就過去，以後除非姑娘我出來，否則我都不走。”墜子忙站起說。

    “你這孩子，我不過是這麽囑咐你一句，何必這麽雷霆火炮的。”桑媽媽親熱地拉住墜子，讓坐下來，“姑娘邊服侍的人多著呢，倒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我原也是一會兒就要過去的，”墜子笑嘻嘻地說，“就是想吃幾個栗子再過去。”

    “你呀，打小就這一口！手上燙了疤也不長記。”桑媽媽也想起了往事臉上的神變得更為慈，“還記得你那年燙了手，我拿草木灰和獾油給你塗上。

    每次你都要哭一場，害怕留疤，可到底還是留下了。”

    “我原來也覺得醜，後來們說這個疤倒像個銅錢。手上有錢，不是好的麽？”墜子說著看了看手上的疤痕。

    “還有心思說笑呢！得虧不是臉上。”桑媽媽有些後怕地說。

    “栗子燒好了，媽媽你趁熱嚐幾顆，好吃著呢！”墜子把幾顆涼下來的板栗剝開了，將黃澄澄的栗子仁放到桑媽媽手上。

    “還真是怪香的，”桑媽媽慢慢地嚼了一顆說，“這是你從廚房拿的？”

    墜子又給自己剝了一顆，一邊放在裏嚼著一邊說：“不是，是昨天後晌雙憐給我的。

    前幾天我們兩個說話的時候，我無意間提了一句，誰知道有心，竟記住了。

    托廚房買菜的人給我捎了一包新鮮的板栗，我可犯不上為這麽點兒東西到廚房去翻翻找找。

    原來我還想著過兩天自己上街去買一些回來呢，可既然買了要送我。我也不好不收，怕誤會我和生分。”

    正說著，雙憐挑簾子進來了。

    麵上總堆著笑，跟誰說話都和悅，細聲細氣的。

    “原來桑媽媽也在這兒，我說怎麽沒見著你老人家呢！敢是聞著香味兒到這兒來了。”雙憐笑著說。

    “好吃著呢，你也嚐嚐。”桑媽媽笑著把手裏剛剝好的幾個栗子仁兒遞給雙憐。

    “您老人家快吃吧！正該是我剝了孝敬您的。”雙憐說著也蹲下，拉過一個小杌子來坐著。

    “你怎麽也來了？都誰在姑娘跟前伺候著呢？”墜子忙問。

    “夫人睡著了，邊隻留下兩個小丫頭。”雙憐說，“我出來轉一圈兒也就回去了。”

    “既然夫人睡著了，倒也不必著急，跟前有人也就是了。”墜子說著遞給幾顆栗子，“一會兒你在這兒歇歇，我過去。”

    們兩個正說著，一個小丫頭找了來，向桑媽媽說道：“媽媽原來在這兒呢，真我好找！腳都要跑大了。

    穆媽媽們要打牌，等著您老呢！說您不去，們就不開牌。”

    冬日天短夜長，府裏的這些媽媽們要上夜巡夜，若是沒有什麽支應著，難免要犯困打盹兒。

    因此凡是上夜的人便會起牌局，輸贏都是小錢，絕不敢玩兒大的。

    更是不準吃酒，否則會被趕出府去。

    “這還沒吃晚飯呢，就玩兒上牌了。”桑媽媽說著站起道，“這幾個老貨，我可得說說們。”

    “又不是大玩兒，公爺和夫人也是默許的。”墜子笑著說，“況且都這個時候了，兩圈牌過後天也就黑了。”

    桑媽媽於是扶著這個小丫頭去了，屋子裏隻剩下墜子和雙憐兩個人。

    兩個人一邊吃板栗喝茶，一邊說話。

    雙憐問墜子：“姐姐，你過年也十八歲了吧？”

    “可不是嗎？就是我生日小，冬月裏生的。”墜子說。

    “姐姐怕是好事將近了吧？妹妹我提前跟你道喜。”雙憐說。

    “道喜？什麽喜事？我怎麽不知道？”墜子瞪大了眼睛，頗意外地問。

    “姐姐，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呀？”雙憐笑著推了墜子一把，“這好事不就白在眼前嗎？”

    “你這丫頭，瘋魔了不？竟拿我消遣，哪裏有什麽喜事？簡直胡說八道。”墜子搖頭道。

    “夫人如今懷了孩子，公爺邊總得有人伺候不是？”雙憐的眼睛閃了閃，像遊過一尾狡猾的魚，“全府上下屬你的資曆最高，打小就跟著夫人，是的心腹。

    如今公爺和夫人親也滿了三年了，該納姨娘了。”

    墜子聽了的話，先是把臉飛紅了，繼而啐了一口，說道：“你這是從哪裏聽來的混賬話？還你自己心裏的糊塗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