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歡你們嗎?」
這話很天真,缺乏對人與人之間關係能複雜到什麼程度的想像。
開在春天的小花,不知道夜降寒霜是什麼滋味。也沒有概念。
沈弗崢已經意識到他們不該再深聊這個話題,可鍾彌疑地向他的眼睛,無形中,有一種力。
人去展現惡。
去測試這雙純然眼睛能承住什麼,會有怎樣的反應。
「可能也不是不喜歡。」
沈弗崢以溫和有秩序的聲音說著,「是不信任,覺得我們會變壞,無論他付出怎樣的真心,即使是最親近的人,終有一天都會背刺他。」
鍾彌不能想像這樣的親人關係:「為什麼?哪會那麼壞?」
「為什麼不會?」
沈弗崢看著,緩緩說出一句話,「只有當過壞人的人,才最知道人可以有多壞。」
腦子裡輕輕地轟了一聲,鍾彌瞳微,盡力掩飾著那一刻被衝擊到的錯愕。
他像是後悔,手去的臉。
鍾彌不高興地蹙起眉,抬起手,準備去抓他那隻手的時候,他幾乎就在一瞬間做好了心理建設,小姑娘嘛,被嚇了一下,想一個人緩緩也符合格。
他正準備把手拿開。
可是鍾彌並沒有如他想像那樣。
抓住他手,卻沒松,只是很依地將自己臉頰按在他掌心裡輕蹭:「所以你爺爺對你不好嗎?」
很多很多年,他已經想不起上一次這樣嚨暗自吞咽,卻說不出話的語塞瞬間,是什麼時候了。
良久,他終於出聲。
「還好。」
他其實不太能分辨,所謂親人之間怎樣的相算好,怎樣算不好,共榮共辱,一池子水就算攪翻了,那些魚還是活在裡頭。
他只希折騰,靜一點。
沈弗崢對說:「我是我們家最不像我爺爺的人。」
「你的確不像壞人,你有時候給我的覺,很像我外公,脾氣好,心思細,很溫和。」
他臉上風吹雲一樣,湧起一些虛浮的笑,輕輕的臉頰:「是嗎?我很像你外公,假如我並不是那樣的呢?」
鍾彌沒有思考,只是像被吸引一樣地看著他,以本能地回答著:「我會覺得……很酷。」
覺得這話有點稚,說完沒看他反應,膝蓋撐著車座,朝前撲抱他脖頸。
想知道裹著他結,浸著他溫的羊絨衫有多。
沈弗崢收臂抱著,從他的視線里消失,他的目便似沒有中心一樣失了焦,清清冷冷看著某,不由嘆著:「你真像一隻貓。」
小貓扶他肩,直起腰,立馬沖他不悅呲牙,似乎不喜歡這樣的話。
才不要當一隻可有可無的寵。
可是沈弗崢神認真,曲起手指,點一點鼻尖:「抱你的覺很好,像有人陪。」
聞言一瞬,大起大落,鍾彌下來,靠在他肩頭,任由他抱著。
車的氣氛安靜又好,總覺得不夠,還缺點什麼,過了一會兒,鍾彌靈一現,笑著,湊近他臉前,忽然——
「喵~」
他一下笑出聲,眼角眉梢像紙浸水,迅速被笑意染,沒有半點克制。
鍾彌第一次見他這樣純粹又開心的樣子。
也非常開心。
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他的笑,讓很有就,這開心遠勝擁有一家咖啡店。
鍾彌問他:「你有沒有養過貓?」
「我從來沒有養過寵。」
鍾彌非常想讓他開心,再接再厲,興頭十足:「那我送一隻小貓給你好不好?」
他兩手合住,捧的臉:「小貓瀰瀰。」
鍾彌啼笑皆非拍了一下他的肩,抗議道:「不是我!是真的小貓!」
沈弗崢微微搖頭。
車子行徑燈火璀璨的大道,金箔珠一樣的夜霓,簌簌掃進、撣落,刮在上的影每秒變幻著數百次形態。
沈弗崢的眼睛是一方無波夜潭,任憑浮照耀,只靜靜盛著眼前鍾彌小小的倒影。
他下頜抬,向上吻眉心。
「不是你,就不要了。」
閉眼那一瞬,鍾彌覺得自己的心都在發。
後來多走馬紅塵的春夜,都是這個說非不可的男人陪在邊,三千珠履,十丈紅,沒有迷失過一步,從始至終,都知道真正沉溺的是什麼。
那晚的宴會主人,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得知鍾彌是章載年的外孫,奉承得不得了,鍾彌一時分不清,這面子到底是給外公的,還是源自邊站著沈弗崢。
那人將外公的字畫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又可惜章老先生的作品如今一字難求,盛相邀,鍾小姐今天一定要留下墨寶。
鍾彌不經事,真沒架子,也懶得謙虛,被他寵到無法無天那兩年,沒在外灑灑水。
那一筆字,雖然難登大雅之堂,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有的。能請鍾彌筆,便能說明和沈先生私甚篤。
奉承話一籮筐一籮筐地收,旁人誇一字千金,很知道自己金貴在什麼地方。
榮華浮雲來,富貴淌水去,執筆碾碎,從不過心。
後來想想,不記得那些年自己都寫過什麼,春風大雅,秋水文章,都是虛妄。只記得,每個場景里,都要看向沈弗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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