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在這裏？”問春蘭。

    春蘭腦袋垂下，“大人怕夫人長久待在石室心鬱結，特將夫人抱來了臥房。”

    為了促進自家主子和夫人早日化解矛盾好好在一起，絞盡腦想讓主子和夫人和好的小丫頭抬起頭，喜滋滋地接著對薑映晚說：

    “對了夫人，大人並未止您出房門，今日天氣很好，待會兒用了膳，奴婢陪您出去氣可好？”

    薑映晚總算回了回神。

    雖然詫異，也不太明白裴硯忱怎麽突然轉了心意，但一刻也沒耽擱，掀開被子便下了床。

    “你方才說，你們大人去刑部了？”

    春蘭連連點頭，“是的，夫人——”

    正想趁機再為主子多說幾句好話，音還沒發出來，就聽薑映晚冷不丁又問：

    “老夫人可在府中？”

    春蘭微愣，“在……在的。”

    怔怔看著直奔妝臺的夫人，下意識跟過去，“夫人是想向老夫人請安嗎？”

    薑映晚“嗯”了聲，“幫我梳妝，我去紫藤院一趟。”

    春蘭看著鏡麵中夫人的麵容，拿著骨梳有些言又止。

    但最後，仍是順著薑映晚的意，幫梳妝綰發。

    兩刻鍾後，薑映晚從裴硯忱臥房中出來。

    翠竹苑中群的侍從依舊，一開門，院中的侍從下人們便齊聲行禮。

    薑映晚掃過他們，腳步沒停，邁下長階便直接去了紫藤院的方向。

    來的時候，老夫人剛用完膳。

    從小廚房端著飯後茶點過來的方嬤嬤走到一半，正好遇見從翠竹苑過來的薑映晚。

    “薑姑娘？”

    方嬤嬤詫異愣了好一愣。

    隨即迅速將手中端著的茶點往旁邊婢的手中一塞，連忙對薑映晚行禮，“姑娘可是來找老夫人的？”

    方嬤嬤聲音又喜又憂，快速領著薑映晚往廳堂去，“自從得知姑娘的消息，老夫人日日掛懷，更是接連往翠竹苑親自跑了好幾次，隻是每一次都未能見到姑娘。”

    “這不，老夫人方才還在念叨姑娘呢，若是見了姑娘，老夫人必定歡喜，姑娘快隨老奴來。”

    薑映晚應著並激道謝。

    很快，方嬤嬤掀開廳堂外的遮風簾，迎薑映晚進去，並快速對主位上輕垂著眼簾讓後小丫鬟額角的老夫人說：

    “老夫人，薑姑娘來了。”

    老夫人很快睜開眼，視線中，薑映晚快步從門口進來，到了麵前徑直跪了下來。

    “祖母……”

    聲線低，眼眶中水霧彌漫。

    老夫人心疼得手中轉佛珠的作停住，連忙彎腰去扶眼前的孩子。

    “好孩子，這是做什麽，快快起來。”

    薑映晚搖頭，沒隨著老夫人的攙扶起，接著說：“回京的這幾日，晚晚日日想來見見祖母，但苦於沒有機會，到了今日才能來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何嚐不知其中的，“祖母亦是日日去翠竹苑，祖母都明白，本以為，上次一別，你跟硯忱的緣分便算是斷了，誰曾想……”

    薑映晚指尖攥，跪在原地沒，抬頭看著滿目慈心疼的老夫人，了眼底的酸，懇求說：

    “祖母，晚晚鬥膽，有一事相求——”

    話剛說到一半，老夫人心疼地看著跪在前的孩子，正要聽下半句話，廳堂門口，倏然傳來裴硯忱淡淡的聲音。

    “祖母。”

    平淡至極的兩個字，卻讓裏麵瞬間止住音，

    薑映晚話音一滯，後半句話冷不丁卡在嚨中。

    隨著外麵侍婢低聲的行禮聲，由遠及近的沉緩腳步聲像催命的咒鈴，碾著心尖步步近。

    “孫兒來給祖母請安。”

    裴硯忱目掠過跪在老夫人麵前的纖細子，在他的角度，看不到薑映晚的神，

    隻能看到略微低垂著的一截瓷白如珠玉的後頸，纖細憐弱得可憐，就像驟然了驚的，強撐著鎮定，卻到底泄出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驚惶。

    老夫人蹙著眉看向突然回來的嫡孫，“不是說去刑部了？這麽快就回來了？”

    裴硯忱語調稀疏尋常，“孫兒掛念薑姑娘，怕翠竹苑中的下人照顧不好未來夫人，特才早些回府。”

    說罷，見老夫人麵前的姑娘還跪著不肯起來，男人眸微深，徑直上前，箍著盈細的腰，作看似溫和、實則無形中強勢地將扶了起來。

    “晚晚子弱，冬日天寒，怕是無法長時間對祖母行此大禮，祖母恕罪。”

    見薑映晚蹙眉，老夫人心都揪了起來，轉過眼嗬斥這個沒分寸的嫡孫，“知道晚晚子弱，你還不作輕點？弄疼了祖母的晚晚，祖母饒不了你！”

    無論老夫人說什麽，裴硯忱都一概好態度地應著：“祖母說的是。”

    隻除了——

    老夫人接下來的這句：

    “聽季弘他們說，刑部近來公務繁忙？既然公事多，那就好好去忙公事，祖母許久沒見晚晚了，讓晚晚留下陪我說說話，你去忙你的事。”

    裴硯忱看了眼薑映晚。

    語氣輕淡地直接回絕了老夫人。

    “晚晚還未用膳，這會兒怕是不能陪著祖母說話解悶，孫兒先帶晚晚回去，待過些時間，若是晚晚還想過來，孫兒再將您孫媳親自送來。”

    尾音落，裴硯忱對老夫人告了安，直接扣著薑映晚的手腕離開了廳堂。

    對他肆意妄為的行徑，老夫人狠狠拍了拍桌子，但今日冷不丁見著了薑映晚，又著實在意料之外。

    沒急著跟這個早已羽翼滿的嫡孫置氣，而是先喊來方嬤嬤，派去查翠竹苑昨日發生了何事，都讓這個說一不二的長孫改了主意。

    —

    “晚晚方才，是想求祖母什麽？”

    裴硯忱一路沒說話，直到來了翠竹苑、進了臥房的門，才問旁同樣一路未怎麽開口的姑娘。

    薑映晚手腕從他掌心中掙出來，裴硯忱掃了眼空的手心，臉上神不變，看向模樣冷淡不願跟他流的子。

    他意味不明嗔了聲，又問：“是想向上次一樣，求祖母助你離開？”

    薑映晚無聲攥著手中的帕子，紅抿。

    裴硯忱十分不喜對著他時的這副冷漠冰冷神。

    若是沒有見過曾經是如何對待容時箐的也就罷了。

    可偏偏他見過無數次。

    見過對待另一個男人時的喜悅與明。

    見過滿心歡喜、就連眸子都墜滿星辰、滿心滿眼地看著另一個人。

    更見過主往別的男人懷裏依偎，直到纖瘦的子被人抱滿懷。

    有過對比，才能區分，對待容時箐和對待他時的態度，是多麽截然不同。

    裴硯忱原本以為自己是不在意的。

    上輩子他留不住，用命才換來兩人重新相逢的今生，他以為，他隻要將留下，將他擁有的一切捧到麵前就夠了。

    他們這一世，相依相伴，執手偕老。

    可漸漸的，他發現，並不是。

    親眼見過對待容時箐的歡喜，便不再滿足對他的冷漠與疏離。

    他想要像看容時箐那樣的眼神來看他。

    哪怕隻有一次，也可以。

    貪嗔癡，乃人生妄念。

    他現在所執著的，正是妄念。

    裴硯忱其實很清楚。

    可盡管清楚，他卻又，越發控製不住本不該貪求的心。

    薑映晚轉走，他卻拽著手腕，掐著那截細腰強行將抱進了懷裏。

    “晚晚，你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