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策的汽車領頭，他在一家洋行門口停了下來。

    寧以申不明所以，跟在他後麵也停了車。

    卻不見寧策從車子裏下來。

    寧禎和金暖還在商量孩子的名字，也沒多心。

    天熱，車窗一直搖下來的，寧以申頭去看前麵的況。

    寧禎和金暖聽到了哭聲，便過去。

    洋行門口，一個中年婦人去拉另一個人，哭哭啼啼：“太太，太太求您了，今天十二點最後截止，求求您太太！”

    “滾開！”另一個婦人厲嗬。

    不人圍著看熱鬧。

    金暖和寧禎瞧見那個嚷“滾開”的婦人，居然是姚劭的太太。

    姚太太前不久死了兒、剛剛又死了兒子，臉特別不好看，麵相也從慈祥溫變得無比兇惡。

    另一個婦人，看上去和姚太太同齡，隻是眉宇籠罩一層淒苦。

    拉著姚太太的衫不放。

    薄薄旗袍，不能撕扯，姚太太劈頭蓋臉打那個婦人：“鬆手，你這個賤婦！”

    “再不鬆手，你等著死！”

    不人看熱鬧。

    婦人卻不鬆，哭得一臉狼狽：“求求您，太太！我給您做牛做馬，您放過我的孩子吧！”

    寧以申回頭對寧禎和金暖說，“是姚太太。不知和誰吵架。”

    又問，“前麵怎麽堵住了？”

    寧禎也不知道。

    就在此時，一個十八九歲的孩子，和一個十歲出頭的男孩，一臉大汗跑過來。

    孩去攙扶跪地哭泣的婦人，男孩阻攔姚太太毆打婦人的手。

    “太太息怒！我媽糊塗了，太太別和一般見識！”孩子跪在地上，揚起臉對姚太太說。

    姚太太照著的臉，也是狠狠一掌。

    孩子被熱得紅撲撲的麵頰，頓時腫脹了起來。

    還在求饒。

    寧策猛地推開車門下去。

    寧禎眼疾手快，立馬也下車，幾步追上了寧策，在寧策後一把拉住了他：“三哥！”

    寧策回神。

    他目看著遠挨打的孩，似蹦出了火星。

    “三哥，那是姚家的人。姚家的太太和姨太太。”寧禎聲音低，“你確定，你要現在過去？”

    寧策：“他媽的……”

    “你現在過去，挨打的人往後日子會更好過嗎？”寧禎聲音更低，“三哥，你想一想！”

    寧策死死咬住後槽牙，麵頰扭曲。

    洋行門口的廝鬧，被姚家趕過來的幾名傭勸開。

    姚太太上了汽車。

    另一個婦人急得不行，還要去阻攔：“太太，太太快沒時間了！”

    “三姨太，你要鬧到什麽時候？等師座回來，他饒不了你！”傭嗬斥。

    “媽，媽！”孩子在後摟住婦人，“媽，別追了。”

    男孩子悄悄牽著母親的手。

    “怎麽辦啊雲舒，沒有時間了！”婦人哭得十分淒慘。

    孩子摟抱：“沒事，沒事的媽，我們回去吧。外頭熱。”

    婦人被孩子擁抱著，往另一輛汽車走去。

    孩子回頭，看向姚太太汽車遠去的方向，目似淬了毒。

    收回視線，卻在人群裏掃到了寧策。

    微微一怔，麵上表極其複雜，低頭簇擁著母親，快步上了姚家的汽車。

    寧禎站在寧策邊，看著寧策麵目幾乎猙獰，很低聲問了句：“是姚雲舒？”

    寧策沒回答。

    “你的心上人，就是？”

    寧策一轉，快速上了自己的汽車。他沒有去寧禎他們約好的戲院，而是跟姚家的汽車去了。

    金暖怕熱，一直沒下車，等寧禎回頭，急忙問：“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寧禎：“非常複雜。”

    “那你簡單講一下。”金暖道。

    寧禎：“……”

    姚家的西院，靠近後花園，離主院比較遠，有個小角門進出。

    西院比較陳舊，家全是三十年前的舊貨；就連窗戶，都是蒙的窗紗，沒有玻璃。

    姚雲舒出門有汽車坐、有華麗衫穿，一般人都想不到與母親、弟弟住得如此簡陋。

    和弟弟一左一右攙扶母親進門時，母親已經哭得隻剩下半口氣，眼睛輕輕閉著。

    院子裏隻一個五十歲的老媽子，負責日常漿洗、打掃。

    “姨太太這是怎麽了，中暑了？”老媽子急忙迎上來。

    姚雲舒去打一盆涼水，又倒一杯涼茶。

    弟弟扶住母親，姚雲舒給灌了半碗茶，又把涼涼的帕子蓋在腦門，母親才慢慢緩過來。

    三姨太睜開眼，清醒後第一時間掏懷表看。

    下午一點半。

    三姨太的眼淚，絕湧出來：“已經過了。”

    姚雲舒握住的手：“媽，算了。以後再說吧。”

    三姨太眼淚都哭幹了，眼神哀切絕：“教育局選公派留學生，就十二個名額。九千學子應試，你穎而出……”

    話是輕無力的話，卻似鋼刀，狠狠紮姚雲舒心口。

    “你為了這場考試，準備一年。這隻手握鋼筆，中指得太用力都彎了。

    你考上了。四省九千學子，你是唯一的學生，你考上了雲舒！太太一句話，就放棄了你的前途。今天十二點截止，不簽字就是放棄，已經過時了……”

    三姨太說著，再次泣不聲。

    姚雲舒的弟弟姚雲展在旁邊，無聲陪著母親哭，小小手指替母親淚。

    “我沒用，雲舒，媽沒有保護好你！太太好狠心，居然你放棄學業，去給督軍做小妾！”

    姚雲舒輕輕咬了咬：“媽，歇一會兒吧。”

    “我、我想去宜慶，找你阿爸。他會幫你的，替你周旋。你考上了，你不能給人做小妾啊。”三姨太道。

    姚劭被迫賦閑，他送長子回老家宜慶安葬後，帶著五姨太在那邊避暑，沒有再回來。

    姚雲舒再也不住，一行淚落：“媽，這就是阿爸的主意。否則，太太不敢的。”

    三姨太怔在那裏。

    “我去求阿爸了，在大爺葬禮的第二天，我去外書房求了他。他說，孩子的前途是嫁人，而不是學業。”姚雲舒的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

    三姨太像是最後的力氣都被幹。

    “讓自己的兒去做妾……他沒有心的……當年他與我先定親，後來上升來就毀約。

    我要嫁人，他又不肯，得我府做妾。我想，他對我無無義，對自己的骨總有三分真心。沒想到……”

    三姨太拚了最後一點力氣，輕輕摟著自己的一兒一，“我們跑吧。雲舒，我們帶著你弟弟，逃跑吧。”

    姚雲舒：“跑不掉的，媽。太太恨死了你，抓到了錯，一定會殺了你。如今大爺死了，弟弟又是阿爸唯一的兒子，太太恨不能咱們全死了。我們跑不掉的。”

    我們在煉獄，再也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