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一總該來的。

    第二天夜裏，一個消瘦的人影撐著傘來到城隍廟外，手推開了那扇朱紅的大門。

    “吱嘎~”，風雨吹門。

    兩個依偎在一起的在夢中驚醒。

    下意識的想要出聲警示，但男卻捂住了的，帶溜到了大門外，在屋簷下躲雨。

    “你幹什麽？”

    道瞪了他一眼。

    男回頭看了眼門，小心翼翼的合上了大門。

    他說：“你看不出來嗎？”

    問：“看出來什麽？”

    “城隍老爺剛剛就站在貢臺前，這說明今晚來的那個人是城隍老爺想見的。”

    男低聲解釋，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他有些聰明了，這是好事吧？

    ……

    顧白水轉過，打量了幾眼門口的長袍年。

    上一次見麵還是在上一次，這是他們的第二次相見。

    隻不過和上次有些不同，

    李十一的外表長了幾歲，那雙眼睛老了很多，變得平靜而麻木。

    年的裏住進了一個陌生的中年人。

    顧白水看得很清楚，站立在門口的一副皮囊裝著兩個靈魂……年老的靈魂巨大汙濁，已經占據了皮囊的絕大部分；年輕的靈魂幹淨微弱，如風中殘燭一樣馬上就要熄滅了。

    水牢裏的那個中年人死了，他的靈魂附在了李十一的上，一路顛簸，從長安到，最後來到了這座城隍廟裏。

    “呼呼~”，廟外的風聲很大。

    顧白水側耳傾聽，模模糊糊，他從年的裏聽到了奇怪的水聲。

    “滴答~滴答~”，持續不停，是那座水牢的聲音。

    水牢裏困鎖著一個年的靈魂……中年人拿走了他的自由，他們換了位置。

    等到水牢被填滿，水麵淹沒“犯人”的頭頂，李十一就再也不是李十一了。

    “你知道我會來找你。”

    長袍年緩緩開口，聲音清冽，但聽起來卻莫名沉悶。

    顧白水點點頭，對此並沒有到意外。

    因為對墓長生者而言，這個神的城隍是他前生今世遇到過的唯一一個線索……關於神明的線索。

    不管千萬裏，他都不可能放過。

    李十一瞇起雙眼，無聲的笑了笑：“可我還是想知道，你對我，也對祂……有多了解？”

    顧白水搖搖頭，懶得拐彎抹角。

    “你想問什麽，直接說就好了。”

    用不著把事搞得那麽複雜，簡單些，幹脆點。

    李十一沉默半晌，然後慢緩緩口，問出困擾自己一生的謎團。

    “祂是誰？”

    “我師傅。”

    城隍給出了準確的答案：“長生大帝。”

    “長生……大帝……”

    李十一輕晃，呢喃自語。

    這個名字對他來說似乎沒有那麽不陌生，但又覺無比的遙遠，恍如宇宙盡頭，一片容納了億萬星辰的浩瀚星海，而不可及。

    他茫然不解：“我又是什麽？”

    對那位長生大帝而言，他又算什麽？

    “一次實驗。”

    顧白水說：“一次不是很重要的實驗。”

    “從以前到現在，那老頭兒做了不知道多次離奇的長生實驗，你是其中之一。”

    李十一怔怔回神：“祂賜予了我長生的能力？”

    “嗯。”

    就是這樣，隻是這樣。

    城隍廟安靜良久，

    李十一眼簾低垂，聲音沙啞：“所以……結果呢？”

    知曉了來因，他想知道這個實驗的結果是什麽。

    一段持續了幾千年的人生，飽經風霜，痛苦掙紮，到底得到了什麽樣的結果？

    他自己，算不算是一個合格的實驗品？

    “我不知道。”

    年輕的城隍說：“我不知道祂想要什麽樣的結果。”

    甚至沒人知道，長生的某些實驗到底有什麽意義，有沒有意義。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自己的結局。”

    李十一抬起眼，說：“我想聽聽。”

    ……

    “你奪舍李十一，也殺害了李絮……從開始修行，不惜代價，最終得以證道帝……”

    “但在帝的那一夜，你被很多仇人圍攻了，那是一場計劃已久的殺局……你逃不過去，最後死道消，骨被藏在了一個燒過大火的黑世界裏……”

    “然後呢？”

    李十一慢慢抬頭，詢問出聲。

    顧白水搖了搖頭：“沒有然後。”

    他以為自己可以像之前那樣，再一次附重生，繼續茍活下去。

    但城隍卻代了這個漫長故事的結局：他徹徹底底的死了，沒有然後。

    “其實我也懷疑過，李十一是不是你的最後一世……或者你像過去那樣換一軀，姓埋名，一直活著。”

    顧白水說：“其實很難得出一個準確結論。”

    “直到剛剛，我親眼看見你，才確定了這是你最後一次活著的機會。”

    李十一想問為什麽。

    城隍卻先開了口：“你知道自己是如何長生的嗎？”

    李十一沉默搖頭，他不知道。

    顧白水抬眼說道：“長生樹的樹葉上，寄生了幾隻長生蟬……它們不會死去，每當一世結束就會化繭，然後等待著破繭而出，重獲新生。”

    “周而複始，永生不滅，這就是長生大帝賜予它們的長生法。”

    李十一似乎明白了什麽，問：“我是一隻長生蟬？”

    “是比較特殊的一隻，流浪在外的一隻。”

    顧白水表平靜，看著他的眼睛，也過瞳孔看到了他靈魂的最深……那一抹悉的青金。

    “你沒有寄生在長生樹上的資格，所以隻能用另一種辦法，使你的靈魂不滅。”

    “什麽辦法？”

    “鳩占鵲巢，以命換命。”

    顧白水在他的裏看到了一座水牢，那座水牢像一個破破爛爛的蟬繭，牆壁上殘留著暗淡的青金。

    “長生符織長生繭，你死之後陷沉睡……長生繭會裹著你的靈魂，寄生到另一個人的裏，然後困住他的靈魂，再把你醒。”

    兩個靈魂相互置換，如同現在這樣，真正的李十一代替了中年人，被困在繭中坐牢。等牢裏的水漫過頭頂，李十一就徹底的失去了所有，包括意識和自己的人生。

    “長生繭束縛不住、也承載不了帝境的靈魂，你帝的時候，那枚繭也就破碎了。”

    李十一如夢初醒，自語道：“所以帝就會斷了長生，如果我沒有帝……”

    他突然停頓，安靜了下來。

    顧白水說出了後麵的話：“你會被那些人殺死，一次又一次，直到長生符耗盡，長生繭碎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