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第一次，在遼闊的草原上，在純粹的自然環境中聽到它。

阿木古楞也聽到了莊珠扎布老人的呼喚，在雪坡邊，他拉弓箭——

一隻跑在野羊群最末的小黃羊被中了，阿木古楞縱馬奔過去，歪倒下馬背，展臂一撈便將小黃羊夾在了腋下。

「嗚哦哦哦~」阿木古楞拽韁繩，轉向朝隊伍奔回，一路都在呼號，炫耀自己的狩獵果。

在阿木古楞靠近過來時，林雪君悄悄了眼睛，掩飾掉自己忽如其來的濃郁緒，只舉高手臂歡快地「喔喔」。

懷裡的小狼崽探出頭，想要跳出去尋找自由，被林雪君一掌按住。

它咬住的手套撕了兩口毫無效果，便仰起頭聲氣地狼嚎：

「嗷~嗚——」

阿木古楞靠近林雪君的時候，本來想舉起小黃羊向展示，忽然聽到狼嚎聲，打斷了他想好的作，抬頭對上林雪君潤潤的彎眼睛，便只剩下傻笑了。

兩個半大孩子於是又並騎繞過畜群去找莊珠扎布老阿爸。

小黃羊被綁在馬車上，纏住傷止住。

胡其圖阿爸用力拍打阿木古楞的背，轉頭大聲呼喊：「今晚我們稍作休整，吃羊！」

「哇~~」林雪君配合地用力鼓掌，高聲呼喊。

塔米爾騎馬趕到近前，酸溜溜地撇了撇：「弓箭還是比套馬桿好用。」

「我的套馬桿也比你用得好。」阿木古楞回特別快，還挑釁地提了提眉。

塔米爾看著他的樣子，想說什麼，話到邊卻了一串笑。

遠又揚起了一片漫天雪霧，莊珠扎布老人說是又一群黃羊從那邊跑向呼倫湖了，野黃羊和鴻雁最喜歡那邊了，水好，草也好。

「等春暖花開了，我們騎馬去呼倫湖，大隊長說，那裡像海一樣大。」阿木古楞回收了中小黃羊的箭，將之乾淨後，復回背後。

「你沒去過那裡嗎？」林雪君問，小時候，媽媽爸爸常帶去滿洲里玩，每次去都會到呼倫湖邊。

「嗯。大隊長說我阿爸一直想去新爾虎右旗放牧，因為所有人都說那邊的水草最好。可是他一直沒能去上，騎馬從我們大隊到呼倫湖，要小半個月。」阿木古楞扶正自己的大弓，轉頭認真對林雪君道：「阿爸沒去呼倫湖，我去替他看看。」

「我們一起去看看。」林雪君笑著點頭。

在來的那個時代，孩子們的願是遊歷全球，最不濟也是全國。

住在草原上的人，坐飛機就可以去國家最南的海邊度假，甚至是過冬、養老。

而在這個時代，出生在草原上的孩子，人生願或許只是去同屬呼倫貝爾盟的湖邊看看水和草。

如此小的願，也有人直到因為馬踏的意外死在草原上，都未能實現。

生在當下的人，無法想像未來人可以的富裕與便利。

就像未來的自己也無法想像，孑然一遊牧在苦寒的冰原上，吹著夾雜冰片的冷風，忽聞蒼涼呼麥，所到草原的豪邁時，那種翻江倒海的緒。

寒冬草原的天，多麼的遼闊。

林雪君的懷好像也忽然敞開了，像無邊天地般豁達。

那些遮住天的鋼鐵森林仿佛從未存在，過往困住的『他人眼』『社群期待』『質評價』『功力』在這片潔白的空間裡一一被擊碎。

當渺小的人類回到大自然，竟會覺得如此自由……

………………………

隊伍行到傍晚時，忽然有三頭母牛掉隊。

其中兩頭在烏力吉大哥的鞭打下又慢騰騰走回畜群，最後一頭老母牛卻乾脆坐臥在地上，無論烏力吉大哥如何打、如何拉拽，它都未再站起來。

都是善於忍耐的，它們不會一有不舒服就嚷嚷哭，有的在死前忍劇痛時，仍照常地吃，照常地行走。

所以牧民常常覺得，的死亡總是突然來臨的。

草原上生活的人總是在這樣的危機中，即便牛馬畜群看起來毫無問題，他們臉上仍常有憂。

也因此，但凡有一點風吹草低，牧民們都嚴陣以待。

在徹底解除危機前，所有的不同尋常，都要被當生死局來重視。

烏力吉大哥再一次舉起鞭子時，終究沒能狠狠落下。

他將鞭子在腰後，走到母牛頭臉邊，蹲跪下來，輕輕它斷了的角。

這是一頭老母牛，已經在烏力吉一家的照顧下，跟著他們走過7次轉場的冰路。

它為大隊生了6隻好牛犢，這次轉場隊伍中便有1頭小母牛是的孩子。今年，的孩子也懷了小牛犢，與他們一起轉場去春牧場，它卻在路上倒下了。

在天寒地凍的轉場路上停下的，就算沒有病，就算有一皮，也會被凍死。

離群的牛羊一定會死在雪原上，從未發生過奇蹟。

從來沒有轉場隊伍能做到牲畜零損失，烏力吉小時候跟著爸媽轉場，曾遇到過白災，大半羊被凍死，爸媽用死羊和凍的羊糞堆防風牆，他們一家和量的牛羊才能躲在避風側活下來。

那是他經歷過的最慘烈的轉場路，如今況與之相比本不算什麼。

可是……

烏力吉掌心迎向老母牛蹭過來的鼻頭，在母牛低聲哞時，想要開口與它道別，可是聲音卡在口，什麼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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