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庭嶼快要瘋了。

    他找了整整一個晚上！

    一無所獲！

    憑借施工隊進出鑫湘苑的時間，查找到監控錄像並不算太難。

    虞舟離開的畫麵，清晰而笨拙。

    穿著髒兮兮的鬆垮工裝，躲進工人隊列，在向弋清點人數時，腦袋恨不得進懷裏，畏畏，一直到走出小區，都不敢抬頭看一眼。

    一出小區大門，卻又毫不猶豫，撒就跑，好像後的豪宅能張開盆大口，一口將吞回去。

    那架勢，把其他幾個工人都嚇了一跳。

    人沒跑幾步，就出了監控區域，不見蹤影。

    蘇庭嶼找到施工隊，恩威並施，幾句話就套出，是馬場季老板說家裏有個厭學的小姑娘，管教不了，讓人幫忙帶著當一天臨時工，驗生活。

    施工隊是城南馬場維護的外包單位，本想做個順水人，沒想到被人半夜找上門，還以為是小姑娘手腳不幹淨，順走了別墅裏的東西，一個勁地賠禮道歉，還說一定會找回來。

    蘇庭嶼聽得心頭直，一直都著火氣，才沒遷怒。

    人是無端牽連，縱然有錯，也是出主意的季冬彥的錯！

    蘇庭嶼無意和施工隊糾纏，連夜找去馬場，本想興師問罪，但一眼看到癱坐在太師椅，滿眼，忍痛苦的季冬彥時，他的心髒跳了半拍，忽然有種不好的預……

    該不會！

    果然，季冬彥見到他來，把手機扔過去，要他看信息，還幸災樂禍道：“這下滿意了？”

    消息發的是語音，但被轉了文字。

    【人在南城服務區下車了。說有朋友來接，不讓我們告訴你。想想，還是得說一聲。】

    寒意漫上心頭，蘇庭嶼攥著拳頭，咬牙切齒，警告道：“你最好祈禱沒事！”

    “是有多討厭你！非得逃得誰都找不到，才肯罷休！”季冬彥不甘示弱，拚命往人上紮刀。

    蘇庭嶼已經走到門外，聞言停下，冷哼道：“就算離開我，也沒有為了你留下。”

    那一刻，季冬彥的臉瞬間就變得慘白，毫無。

    蘇庭嶼心急如焚之餘，甚至到了一暢快！

    年輕怎麽了？

    能下跪求婚，又怎麽了？

    到頭來，還不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小船兒的心裏，你也不見得比我重要！

    不對！

    是本不可能更重要！

    他和虞舟的六年，是不可取代的！

    季冬彥算什麽？不過就是個熱過頭的客戶，仗著世坎坷，博取同的頭小子，不思進取，畏頭畏尾，說著要替父母守業，卻一步步敗掉資產的蠢貨！

    蘇庭嶼一腳油門駛出馬場，直接開去南城服務區。

    一路上，他不停地掃向手機屏幕，每看一次時間，心就往下墜一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在他馬不停蹄趕向服務區時，小船兒是不是也在想方設法地離開呢！

    ——是有多討厭你！非得逃得誰都找不著？！

    季冬彥的話，一遍遍在耳朵邊響起。

    蘇庭嶼憤恨地狂按喇叭。

    深夜的環城公路，空無一人。

    黑豹般的邁赫，撕破靜謐的夜，駛向毫無勝算的渡口。

    在轉向服務區的匝道，蘇庭嶼的手下意識地握方向盤，每個指節都泛著淩厲的白。

    就好像，他已經猜到，不可能再找到虞舟。

    明明可以去更遠的地方，何必要在中途下車。

    無非是，不想讓季冬彥知道會去哪裏。

    肯定是猜到自己會找過去，所以，索斷了念想，把後路都堵上了。

    服務區不算特別大，尤其在夜間，開放區域更。

    休息區，小賣部，外圍花叢……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值班的大姐，看他麵容憔悴，一打聽得知小姑娘離家出走，主幫忙進衛生間找人，結果自然是徒勞。

    蘇庭嶼看著服務區裏夜間休憩的大車，一輛輛敲開司機的車門，遞上煙，打聽有沒有見到一個小姑娘，差不多到他肩膀的位置，長得清秀，頭發很長，看上去……不太開心。

    司機們怕半夜遇到油耗子，都是流休息，留著心眼呢！

    問了幾個人後，有人就說：“我好像看到有個的，往小路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員工？”

    蘇庭嶼千恩萬謝，又去買了一條煙，想讓對方看一眼照片認人。

    但那人直搖頭，說裹得太好，沒看見臉。

    一時間，蘇庭嶼竟然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他的小船兒，還懂得怎麽保護自己。

    黑燈瞎火，獨自一人，想想就讓人後怕。

    又問了一圈，沒有其他線索。蘇庭嶼照著人說的方向，開車離去。

    道路兩旁是農家種藕的荷塘，蛙聲蟲鳴不斷，但小路上，卻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他知道自己是來晚了。

    荷塘邊的三岔路，一邊通往南城城區，一邊通往郊區的工業園區。

    蘇庭嶼盯著路牌，猶豫片刻，朝著城外開了出去。

    一心想走，絕對不會做出擒故縱，留有後患的選擇，肯定走得幹幹淨淨，絕不拖泥帶水。

    咚咚——

    車速太快，路麵的石子擊打在汽車底盤，卻像是直接打在蘇庭嶼的心上。

    他想起，虞舟清晨在金山公墓磕的三個響頭。

    咚——

    叩別外公。

    咚——

    叩別外婆。

    咚——

    叩別媽媽。

    在南城，已經沒有別的惦念了。

    是啊！

    季冬彥罵的很對，究竟是多討厭啊，才會連夜逃跑？

    蘇庭嶼猛地踩了剎車，在尖銳的停車聲中，無力地靠在椅背上，頹然地回憶虞舟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說：“蘇庭嶼，我不你了。”

    不了。

    不自己了。

    所以就走了。

    都是他的錯。是他心存僥幸，覺得不過是聯姻而已，何必較真。

    是他咄咄人，要還錢，替辭職，親手把過去的幾年籠統地等價了金錢，弄得毫無回旋餘地。

    是他考慮不周，才會被人鑽了空子，搶走婚紗鬧出烏龍；才會沒讓虞舟見到媽媽的最後一麵……

    他隻是想對虞舟好一點，怎麽總是適得其反。

    一步錯，步步錯。

    滿盤皆輸。

    盛夏的天，總是醒的特別早。淩晨5點，朝已經懸在地平線。

    筆直的馬路上，一眼能到頭。

    沒有虞舟的影。

    蘇庭嶼打轉方向盤，回到了鑫湘苑。

    傭人們各個戰戰兢兢，候在門廳裏，等候他的發落。這麽多人，竟然沒有一個發現虞舟小姐跑出去了。

    期間，他們甚至給二樓臥室送過晚飯和水果。

    向弋被安排送方卿雅回北城，其他保鏢也是惴惴不安，猜想攤上大事了。

    但沒想到，蘇庭嶼回來，隻是讓他們各司其職，就回了臥室。

    傭人們麵麵相覷，不敢相信自己躲過一劫。

    蘇庭嶼一進房間就落了鎖。

    他無力地跌坐在床鋪上，轉用被子蒙住了頭，試著尋找虞舟留下的味道，聊以藉，卻隻聞到了方卿雅濃鬱的香水味。

    氣得蘇庭嶼皺眉起，把床上的被褥枕頭，統統都扔了出去。

    愣了好一會，他才走進帽間，見到地上掉落的薄毯，鬼使神差地拽，用力吸了一口，鼻腔立刻湧上酸意。

    淡淡的，屬於虞舟的香味。

    他不敢停留太久。

    隻一會，又開始忙碌。

    檢查了帽間，檢查了浴室，檢查了臥室裏的書桌……什麽都沒有。

    也對，監控裏的看著單薄，除了一個小工箱，也沒能藏東西的地方。

    突然，靈一閃，蘇庭嶼衝向床頭櫃，打開屜，立刻倒一口涼氣。

    裝著證件的包，果然被拿走了。

    他勉強能理解。

    可是——

    有東西被留下了。

    是虞舟留給他的。

    一張銀行卡！

    更準確的說，是素影發給員工的工資卡。

    蘇庭嶼還記得，拿到第一筆工資的虞舟，給虞嘉蔓買完畫材後，特意問他想要什麽禮？

    說：“第一筆正式工資，當然要孝敬長輩。百善孝為先，送禮隻是形式，重點表明自己能夠自食其力……”

    說的頭頭是道，半點沒考慮蘇庭嶼的。

    明明是的男人，竟然被歸長輩，氣得人差點當場發作。

    後來，蘇庭嶼為了不接孝敬“長輩”的禮，故意說有支心儀的鋼筆，隻不過太貴了。

    確實是貴。

    萬寶龍的限定款。

    虞舟存了好幾個月，才攢夠錢，但蘇庭嶼先行一步，自己買了。

    對此，虞舟頗有微詞，說可以再換一個禮。

    結果，這事在蘇庭嶼的怠慢和忽視中，不了了之。

    如今，麵對這張冷冰冰的銀行卡，蘇庭嶼竟然失去再次拿起的勇氣。

    因為在銀行卡上，有張小小的便簽，寫著：“以後的錢，會還到這張卡裏。碼是……”

    六個數字。

    蘇庭嶼默念了一遍，絕地閉上眼睛。

    是那年刮臺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