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晚的臉上出惶然,還有一張。
“陛下,皇后娘娘此來,多半會和陛下說起庵堂著火一事,嬪妾留在這里,只怕……”
“你怕什麼?”
蕭鈺本在殿臨窗鏡案前坐著,緋晚輕解乏的通頭篦發。
這時候便起,拉著緋晚往側殿走。他的角含著一笑,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泛著冰冷雪。
“若真是皇后唆使人害你,你連見一面都不敢,日后如何應付宮中諸事?”
他步子大,緋晚被他扯得需要走幾步追趕。
他在寬大書案前坐定,緋晚立在旁邊,張低著頭躊躇不定。
卻也只是一瞬間,揚起臉時,眼神變得堅定,清亮如水盈盈著皇帝。
“陛下訓誡,嬪妾教了。嬪妾一定努力再努力,讓自己更加勇敢。”
蕭鈺臉稍緩,點了點頭。
不過,在宣召皇后殿,看到皇后的一剎那,他的目再次冷了下去。
“皇后不在儀宮好好養病,天黑了,來做什麼?”
語氣也是不善。
皇后看了眼陪侍在側的緋晚。
“皇后娘娘金安。”
緋晚從皇后一進門就蹲福禮,恭敬有加,禮數上不錯半分。
皇后給皇帝問了安,垂眸言道:“臣妾是來向陛下請罪的。臣妾雖在宮廷,無法時時管束母家親族,但母家有了出格的奴仆,臣妾也難逃其咎。聽聞庵堂縱火一事,臣妾十分痛心,已經第一時間速速遣人去安庵堂尼眾和周圍百姓,臣妾愿意罰俸一年,用俸祿幫百姓們重新修葺燒壞的房屋,請陛下恩準。”
十分,十分誠懇。
皇帝聽了,臉卻淡淡的,角反而還有些譏誚的弧度。
“皇后這樣說,是承認自己母族的人暗害昭卿了?”
辰乾殿燭火明亮浮金,照耀之下,皇后臉顯得有些蒼白。
提起九灑金百褶,緩緩跪在地上,端然陳:
“陛下,臣妾對此案結果甚有疑慮,懇請陛下另擇人仔細詳查,以免被人做了手腳、屈打招、嚴刑供。破壞了臣妾與昭容華的誼、壞了臣妾和母家名聲尚在其次,我大梁法度刑責乃太祖所立,若被小人利用,使刑法蒙塵,只怕影響深遠。”
蕭鈺笑意冷然:“如此說來,你覺得此案查得糊涂,你是被冤枉的了?”
皇后朗聲道:“臣妾不冤枉。那個被查出的管家就算不是唆使縱火之人,一定也是平日言行有瑕疵,才被人拿住了把柄。
臣妾乃后宮之主,一國之母,本該約束規矩邊人和母族眾人,不該出這種紕。所以臣妾愿意領罰,也愿以俸祿接濟火災的百姓。
臣妾日后一定更加嚴謹約束他們。
也請陛下再派人詳查此案,給昭容華和虞侍郎一個待。”
說罷,皇后朝上叩首。
靜等皇帝發話。
蕭鈺拿了案上丟著的一掛碧璽手珠,放在掌心一顆一顆用拇指捻。
他審視著皇后,半晌才問:“若重查此案,你覺得,用誰查方能防止小人做手腳,方能公平清正?”
皇后謹慎答道:“朝臣優劣,陛下自有評判,臣妾不敢妄議。想必如刑部尚書、監察史、大理寺卿這些員,都是極有名聲,且得陛下看重才能擔任。若讓他們重審重查,或許能水落石出。”
蕭鈺忽然咯地冷笑一聲,“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那是朝臣該心的事,稍后再議。皇后可以先解釋一下,當日春熙宮有人養鼠為患,為什麼背后也有你儀宮的影子。”
皇后駭然抬頭,端凝的臉上滿是驚愕。
“陛下?此話從何說起啊……”
蕭鈺不想多言,只微微側了側首。
早有會見機的曹濱躬上前,將一份在書案邊緣的字紙遞給皇后。
皇后匆匆看完,大驚失:“陛下,這是污蔑!臣妾絕對不可能人做這種事。”
將字紙嫌棄丟在地上。
緋晚疑上前,低頭細看。
原來是一份口供。
是原本在春熙宮伺候虞聽錦的一個雜役宮人,說晚上起夜的時候,看到有黑影鬼鬼祟祟在主殿后門晃悠。他悄悄湊近了看,黑影蒙面不知是誰,只見殿門開,出一雙手,把一個盆狀接了過去,門就關了。
那盆里是什麼他不知道,倒是聽見輕微的細細的聲。
后來,他跟著那黑影,一路尾隨到儀宮附近,見那黑影進了宮院的后角門,再沒出來。
及至兩日后鼠患事發,住在觀瀾院的昭小主挨咬,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撞見了送鼠現場。
被宮正司把所有人帶去詢問時,他就說出了當時所見。
緋晚看完了口供,十分驚愕,直直瞪著皇后。
皇后轉頭道:“你盯著本宮作甚,本宮從未做過,問心無愧!”
緋晚咬牙含淚,低聲控訴。
“娘娘……嬪妾哪里得罪了您,為何自從嬪妾承寵以來,遇到的一個又一個劫難,都和儀宮有關?”
“嬪妾被鼠咬,疑似是儀宮的人送鼠給虞更。”
“嬪妾被誣陷用藥邀寵,是您宮里的一個嬪妾本不認識的執事太監提供的藥。”
“還有這次縱火燒惠真禪師,為什麼也查出和您有關?”
“虞更曾經威脅嬪妾說,得罪,就是得罪皇后娘娘,讓嬪妾吃不了兜著走。嬪妾當時還不信,可現在似乎是不得不信了。”
“娘娘,您位列中宮,平日常說對所有嬪妃一視同仁,可為什麼您偏偏喜歡虞更,而對嬪妾除之而后快?”
“嬪妾真的不懂!”
緋晚死死咬著牙,努力不讓眼淚掉出來。
清素的臉上滿是悲憤。
出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左手。
拆開紗布,出尚未痊愈的手指。
“娘娘請看,這是虞更用鞋底生生碾斷的。若不是文太醫醫湛,嬪妾這只手怕是只能留四手指了。那樣狠,您為何喜歡?!”
這是緋晚第一次,在皇帝面前直接說出虞聽錦的迫害。
也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質問后妃。
之前在壽宴上,都沒有如此。
正襟危坐的蕭鈺看著緋晚被氣狠的樣子,看幅如水曳地,那清冷婉卻激烈的,竟是前所未有。
而低吼著“本宮沒有做”的皇后,則越發顯得面目可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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