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許佳寧睡得很不好。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眼下一片青紫。

林看在眼里有些詫異——明明昨晚心不好的是，怎麼小佳寧反倒比還狼狽？

許佳寧勉強笑笑，沒有解釋。

兩個孩兒收拾齊整之后，就下樓去吃飯了。在餐廳里遇到柯璟一行，免不了又要被詢問一番。好在，昨晚許佳寧已經跟林提前通過氣，答對下來，沒有餡。

一行人快吃完飯的時候，季明遠才從樓上下來，手里提著一個行李箱。

“季老師，你吃過飯了？”

季明遠鼻梁上架著一個眼鏡，一全黑的休閑裝束，看起來格外有范兒。聞言，他笑笑說：“不太，在房間里喝了杯咖啡。”

“你胃不是不太好麼，怎麼空腹喝咖啡？”

“偶爾喝喝無妨。”季明遠說著，抬腕看了下表，“時間快到了，我先上車。”

“好，我們馬上就來。”

季明遠點了下頭，隨即離開。期間除了跟柯璟對視，視線沒有往別偏半分。許佳寧如坐針氈，等他走了，才松懈了下來。一時間，心頭有些雜。

*

因為今天的時間非常張，所有人吃過了早飯后，就匆匆收拾好東西，上了秦城民政局派來的車。

在許佳寧的連環奪命催下，和林是最早趕到車上的，然而等一打開車門，就有些后悔了。因為車上仍舊只有季明遠一個人。

不知是有什麼工作在趕，一大早季明遠已經打開電腦在工作了。聽到開門聲他微微抬了抬頭，見是們，表尋常地打了個招呼：“來了？”

許佳寧是有些意外的。

剛剛季明遠在餐廳的目不斜視，在看來是有幾分對的不滿在的。畢竟昨晚對他還是有些不敬，言語間或許讓他有幾分尷尬。

然而此時此刻季明遠又恢復了往常慣有的姿態，離不近不遠的，倒許佳寧有些恍惚，仿佛剛剛的一切暗流涌都是在自作多。

也許真的是多想了吧，那點小花招，在他面前算得了什麼呢？恐怕都不值當看眼，更遑論氣呢。

許佳寧安自己不要多想。畢竟，已經打算不再對他有想法了。很難，但會努力做到。

季明遠著許佳寧在他的前排落座，原本在鍵盤上不停敲擊的手，就這樣滯在了半空。眼睛忽然有些發，他摘下眼睛，用手了眉間。

沒有了眼鏡的遮擋，可以輕易看見他眼下的一片影。跟許佳寧一樣，他昨晚也沒有睡好。

經過近半夜的思考，季明遠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非常致命的錯誤。那就是他的心腸，不如他想象的那般。

或許是被一開始決絕離開林城的理方式麻痹了神經，讓他以為自己跟許佳寧之間有了足夠安全的距離，所以后續在接的時候，他放了姿態，丟掉了該有的警惕。

如果換做是別的人，這是決計不可能發生的事。然而這個人，是許佳寧。倒并非是有多麼特殊，只是到底曾經是他的學生，而且是那麼的優秀。不可否認的一點是，曾經短暫相的兩個月里，他非常欣賞，并且對寄予了一些期。

饒是他后來就那麼走了，看似相當無。但其實他的心里就不曾有過一憾麼？不，實則是相當憾。尤其是得知在他走后過的并不好。

也許是愧疚，也許是放棄這樣一個優秀學生的不甘，他終究沒忍住，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做了一些分寸外的事。這固然是為了好，可也漸漸模糊他當初離開林城的初衷——非但沒有及時斷掉許佳寧對他的念頭，連他都在這個泥淖里越陷越深了，以至于旁人都誤會，他對許佳寧有了什麼想法。

*

旁觀者清，這個道理季明遠雖不是篤信，也有知道是有其存在的意義的。所以在聽完周小山的話后，他認真的反省了自己。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他在這件事上理的可能確實有不當之，但對于許佳寧，他依舊是把自己當做師長的。至于為什麼昨晚會那麼恍惚，仿佛被人了現行一般，或許是確實有那麼一刻，他真有點兒心猿意馬吧。

但這又能說明什麼？

優秀的孩子，誰人都欣賞。有時錯把欣賞當喜歡，也并非是沒有可能的事。過去一幕幕太多，要細究已經不可能。重要的是，把握好以后。以后，萬不可再走錯。

季明遠忽然就覺得很可笑。

已經不是頭小子的年紀了，居然還會有這麼心虛的時候。真的是……

許佳寧。

目落在前排孩兒烏亮的黑發上，季明遠出神片刻，再一眨眼時，神已恢復了慣常的從容。

*

等到眾人到齊之后，這輛中準時啟程。

今天是調研組一行在秦城的最后一天，完最后一個案例訪談后，即將搭乘城際高鐵前往下一站——禹城。

這一次的案例訪談，對象是一對剛失去獨生子沒多久的夫婦。兩人均已中年，每月僅靠微薄的工資生活，除去基本的生活開支外，還有大項的醫療支出，用于治療各種中老年疾病。本來這個家庭已經足夠拮據，獨生子的離世更是讓這一況雪上加霜。

車子抵達這姓宋的一家時已經是二十分鐘后了，一行人商量過后，只派了柯璟、季明遠和許佳寧三人，隨同民政局的領導上去。這一安排是考慮到夫婦二人剛剛喪子不久，怕見人太多到刺激。可以說面對訪對象，調研組一行的態度是再謹慎不過了，然而等他們到了這對夫婦家里后，發現況遠比他們想象的糟。

這家的獨生子已經逝去一個多月了，然而家里仍跟一個冷窖似的，毫無生氣。眾人進門之后，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還是隨行的民政局領導了這家的妻子一聲，才喚回了一點反應。然而丈夫卻始終在屋里，聽說調研組一行的來意后，更是關上了房門。

到這一步，眾人心中都了然，今天這個訪談是不好做了。秉承著基本的科研和道德素養，柯璟問了宋母幾個問題。宋母要麼不說，要麼就是哭的說不下去。都說世上沒有同這回事，但看到如是場景，眾人心里也是相當不好。勉強進行了半個小時，柯璟尷尬一笑，對隨行的民政局領導說：“郝科長，要不就這樣吧，我看狀態實在是差，今天就不采了。他們的況，也托你們多照顧一下。”

郝科長應下，又安了宋母一番，眾人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里屋的房門開了，宋父出來了，說：“郝科長，我之前反應的問題，你們什麼時候給我解決一下？”

郝科長一愣，面有些僵道：“老宋，這件事不是已經有定論了嗎，怎麼你們還在糾結這事？”

“定論，什麼定論！我兒子平白無故沒了，一句突發疾病就把我打發了？”

“這——”郝科長語塞半天，實在不知該說什麼，他說，“這樣吧，等明天你跟我上城西分局去一趟， 讓他們把尸檢報告給你看，行了吧？不是我說老宋，事到了這步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但你不能鉆進死胡同不出來，這讓您兒子走的也不安心，您說是不是？”

“我怎麼樣你不用管，要想讓我兒子走的安心，就要查明他的死因。我沒那麼好糊弄。”

老宋很是倔強，郝科長也很是無奈，搖了搖頭，他護著調研組一行離開了。

在下行的電梯里，季明遠問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郝科長起初還不愿意說，架不住這些是上面代要好好招待的人，便如實相告了。

“老宋的兒子上上個月犯了點兒小事被送進看守所去了，結果一天夜里，突發疾病去世了。后來調查的結果是急心梗，但老宋不接，說兒子一直好好的，怎麼可能會得這種病。他懷疑是兒子在里面挨打了，不住了才過去了。你說，這讓人怎麼跟他解釋去？”

郝科長苦笑地一攤手，卻發現面前三人都是一臉沉思的表，仿佛也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話。郝科長頓時急了，“唉，我沒有騙你們的必要吧，是真的。法醫尸檢小宋心臟上真的有病，也許是神力過大，也許是早有征兆。總之，就這麼去了。”

郝科長說的誠懇，眾人漸漸也就信了。

“家里只有這一個倚靠，要是患重病走了，父母還能有個心理準備。現在這樣，確實有些突然。”沉默片刻后，季明遠輕聲道。

“可不是這個理麼？不是有句話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麼，突發疾病，車禍，隨便一個可能就能要了人的命。”

郝科長兀自嘆著，季明遠聽了，卻不由自主地看了一旁的許佳寧一眼。在他印象里，許佳寧的父母似乎也是車禍走的，不知聽了這個，會不會難？

*

許佳寧的心思，完全不在這里。正在翻包，在電梯到達一樓的時候，忽然對柯璟說：“柯老師，我的錄音筆好像是忘在樓上了。”

為防有掉的信息，每次訪談和座談都會用錄音筆記錄全程。剛是許佳寧一直拿著的，臨走時因為出了老宋那一個小岔子，一個恍惚，就忘了收走了。

都知道這里面放有重要資料，即便有備份，柯璟臉還是一變，說：“快上樓去取吧，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許佳寧見眾人已經出了轎廂，立馬按電梯上行。本不給大家多說的機會，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向這邊走過來的季明遠。

看著電梯已經往上走，季明遠微微皺了皺眉。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跟剩下兩人一起回了車上。

*

完了最后一項任務，大家都輕松了許多。但聽說了宋氏夫婦的遭遇，都是一陣唏噓，紛紛談論起自己聽說過的最離奇的死法。

話題沒多久就歪了，季明遠也就沒參與其中，靠在那里假寐養神。忽然覺到邊有靜，睜開眼一看，是石蕊坐了過來。

“季老師，忙不忙，問您個事。”

石蕊出一個極諂的笑，季明遠自覺沒什麼好事，但還是松了口：“說。”

“那個，我最近想給小佳寧介紹對象。您說，介紹一個什麼樣的好？”

季明遠花了一分鐘消化了一下這句問話中的重點，又花了三十秒，想出了自己答復：“你要給許佳寧介紹對象？”

“對啊，小佳寧生活多枯燥啊，跟個苦行僧似的。給介紹個對象，幫富一下私人生活嘛。”

季明遠不知該如何評價石蕊這種急當婆的心理，要知道自己還單呢，不會先給自己張羅麼？季明遠一下子就覺得石蕊這姑娘的腦子不太好使，極短促的一笑，說：“既然是給許佳寧介紹的，你怎麼不直接去問？”

“小佳寧臉皮薄嘛，問肯定不說，只會我心。翁老師那邊，我覺得肯定不關心這個。所以想來想去，只有問您了。您不是帶過兩個月嘛，多會了解一些的喜好吧？”

季明遠還真被問住了。了解，是了解一些，只是怎麼開口呢？讓照著自己這種類型的給許佳寧找？

設想了一下這種場景，他心里頭覺得起膩。他沒法想象，另外一個自己，跟許佳寧對象會是什麼樣。甚至這個念頭剛起，就覺得瘋魔。

“說話做事要有科學依據，我帶過就該知道喜歡什麼樣的男人？”下心頭的種種，他裝作不耐煩地打發石蕊，“去去去，邊兒去，不要打擾我休息。”

石蕊哪是那麼好攆的，聞言就要跟他掰扯一番。話還沒出口，就聽一旁林忽然說道：“季老師，佳寧是去取錄音筆了麼？怎麼這麼長時間還沒回來？”

這一問，眾人都發現了不對勁。

季明遠睜開眼，取出手機一看，就進來一通電話。看到屏幕上顯示的“許佳寧”三個字，眾人都不說話了。

等到季明遠接完電話，眾人臉更差。

許佳寧在電話那頭說：“季老師，你們能上來一下麼，我這里遇到點兒麻煩。”

頓了下，“我被劫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