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齊玄幀，羽化登仙，紫氣東來，這些個東西串聯起來，院中呂楊舒三名王府鷹犬聽在耳中，才是真正的天雷滾滾。

連魏叔都瞠目結舌，這位斷臂老者劍超一流，兩劍輕松破穿符將紅甲，的確很驚世駭俗，可不管劍如何生猛霸道，四人眼中也僅是視作一品高手，境界不可求，但此類高人只要陪著世子殿下游歷江湖，總能到幾個。

但英才輩出的江湖百年，出了幾個齊玄幀？以外姓力天師府趙姓整整半甲子時，龍虎山一千六百年來又有幾人？羊皮裘老頭兒自稱能與齊仙人過招，甚至迫那位大真人紫氣東來招天雷？

這牛皮是不是稍稍吹大了點？

沒料到姜泥只是皺眉道：“你煩不煩？”

老劍神言又止，約莫是知道皮子說不來姜丫頭的佩服，只得悻悻然作罷，與滿腹狐疑的舒肩而過時，一掌閃電拍在腰肢下那停翹-尖上，五指一，等舒回神，為老不尊的邋遢老頭兒已經走遠，五指懸空做那猥下流的抓作，喃喃自語：“比起姓魚的抱貓小娘子，大概要一些，果然子年輕才有本錢，后天保養再好，都要沒了靈氣，不過對于三十來歲的人來說，這份手算不錯的了。徐年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不過就是那點大黃庭修為，就真傻乎乎去固培元啦？求長生本就是錯，這種愚笨求法更是錯上加錯。”

魚薇對這老頭兒的瘋言瘋語早就做到聽而不聞，帶著將這當作仙境的雀兒和小山楂兩個孩子進一間廊房。

徐年挑了一間最大的屋子，對姜泥勾了勾手，示意可以讀書掙錢了。

在書房中，青鳥鋪好宣紙，筆墨伺候，徐年一邊聽讀書聲，一邊繼續低頭勾勒符將紅甲人的細節紋路，北涼軍部有數座機構司，有許多技藝堪稱鬼斧神工的機械土木高人，徐年驚艷于這符將紅甲人異乎尋常的堅不可摧，準備回到北涼以后就將那殘破紅甲胄連同圖紙一同給機構司，看能否仿制出幾個傀儡玩偶，楊青風于趕尸驅鬼招神，將來在這件事上注定派得上用場，所以三人中反而是最不起眼的楊青風最死不得。

至于舒如今是否心中記恨世子殿下的無，一貫刻薄炎涼的徐年會在意？

潦草吃過齋飯，徐年帶著青鳥逛青羊宮，此宮祀奉道教始祖李老君，自然還有擺有雛形神霄派的幾位雷部天君的神像，宮最大的寶貝是《道德經》五千言珍貴木刻，只不過徐年對這玩意沒興趣，縱使吳靈素肯送，他都嫌累贅。

才剛在青城王手上興起的青羊宮，到底是不如龍虎武當兩大道統祖庭那般底蘊深厚，拿不出幾件好東西，徐年沒見到幾個眼前一亮的冠道姑，估計都被父子兩人小心雪藏起來。

閑庭信步轉悠了一圈的徐年笑道：“走，咱們去看看那條鐵索橋。”

出了青羊宮，越是臨近青羊峰懸崖，越是到勁風拂面，袖被吹得獵獵，徐年按刀而行，終于看到那座在山風中飄搖的鐵索橋。之縹緲，至于踏之能否屹然不，徐年一點都不想嘗試。

橋僅由九青瓷大碗口的鐵鏈搭，除去扶手四鐵鏈，地鏈才五，顯得格外狹窄險峻，每鐵鏈由一千多個鐵鍛造而的鐵環相扣，鐵鏈上鋪有木板，橋臺分別是固定整座鐵橋的地龍樁和臥龍釘，地龍樁據青城山史料記載重達兩萬斤，鐵橋兩頭矗立兩座橋亭，青羊峰這邊觀音亭，那頭聽燈亭。徐年走觀音亭，笑道：“這亭子觀音，觀什麼音？那邊聽燈，聽什麼燈？兩個名字都取得莫名其妙。”

徐年向對面山峰，憾道：“不下雨便瞧不見千燈萬燈朝天庭的景象，唉。”

青鳥莞爾一笑，突然警覺轉，盯住一個緩步而來的魁梧形。

如此高大健壯的子不多見。穿一襲道袍，手捧白尾拂塵。比起青城王的道貌岸然，這位上了年紀的中年冠長相兇神惡煞，臉上疤痕縱橫，好在穿了青羊宮神霄派道袍，否則青鳥都要誤認為是山鬼魍魎。

徐年轉頭只看了一眼，便目呆滯，癡癡起。青鳥極見到世子殿下流出這種失魂落魄的神，最近一次是那年老黃死于武帝城城頭噩耗傳來的正月，殿下才行過及冠禮，便在閣樓上溫酒獨飲。徐年頭腦空白，向眼前臉龐猙獰丑陋的高大道姑，沒有毫面對青城王時的跋扈傲氣，更沒有英俊公子撞見山野丑婦的嘲諷與鄙夷，只有恍惚。那一年，剛授予大柱國稱號的人屠隔天便再被封王，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的臣子極致，所以那一年青牛道上車馬如龍，千乘萬乘赴北涼，世子殿下才幾歲大，剛剛跟著娘親讀書識字，調皮頑劣，喜穿素潔白的王妃似乎大病了一場，大病初愈便帶著婢以及年兒子去青山秀水散心游玩，那名婢追隨著離開那座埋了二十萬柄劍的墳墓，悄悄追隨著去了貧瘠荒涼的遼東錦州，與徐家一同經歷了壯懷激烈的春秋戰，婢終年臉上覆青銅面甲，在山上飲水時，摘下了面甲，無意中被小世子殿下看到，嚇得哇哇大哭，從不打罵只會寵溺子的王妃下山后，竟然責罰小世子雙手提兩本厚重圣人典籍，在一面墻下站立，不許吃飯。

重新覆上面甲的婢帶了食盒，去探被罰站的小世子，卻被雙手發麻一肚子怨恨的小家伙踢了一腳，更惹得王妃真正生氣起來，年世子只覺得委屈，覺得娘親再也不心疼他了，獨自哭得撕心裂肺。婢默默跪于一旁，陪著面壁思過的小家伙從嚎啕大哭到沙啞泣再到無力哽咽，懵懂無知的世子雙手失去知覺，又不知錯在哪里，但娘親說不許吃飯，他便不去吃飯，后來本提不起書籍，便頭頂著一本，咬著一本，那模樣，倔強得讓人心酸。

后來昏厥過去，在床榻上醒來，娘親坐在床頭，與那年還只是個稚孩的世子說起了覆甲婢的故事，小世子才知道這位不像婢更像他姑姑的長輩，與娘親一起長大，姑姑為了從一個很可怕的地方逃了出來，不惜與一個大惡人打斗了一場，面容被整整一十八劍慢慢毀去，娘親說這他這個姑姑年輕時候，容英氣，有無數劍道俊彥都死心塌地慕相思的，這些年行軍打仗，這個姑姑更是負傷無數，便是趙長陵這些大英雄都佩服。后來，小世子便親自去摘了一捧桑椹，遞給姑姑。

那一年，徐字王旗下，覆甲婢單膝跪地，接過一捧桑椹，那孩子幫去眼角淚水，聲說道：“姑姑，別帶面甲了，誰說你不好看，年就打他們的！現在年還小，就算打不過，等有力氣了，肯定要跟他們打架的！喏，這是我摘來的，姑姑不哭，吃桑椹。”

這一年青羊宮山巔觀音亭，徐年走向那面惡至極的中年冠，手去滿臉淚水，總也不干凈，他便一直下去，哽咽著溫道：“姑姑好看，姑姑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