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微黃,這一幀高瘦背影像舊照片里的驚鴻一瞥,好看得實在有點過分。
便利店開關門都有提示音,孟鏡年轉過來,微笑問:“買好了?”
“嗯。不過我沒找到拖鞋。”
“我那里有。”
林檎兩步邁下臺階,走到孟鏡年邊去。他手,把一瓶水遞了過來。
一陣風過,聞到他上有一酒的氣息,混在冷調的木質香氣里,并不算濃烈。
好像也微醺起來。
“謝謝。”林檎接過去,輕易擰開。
孟鏡年了一眼,笑了笑。
知道他是想到什麼了,也揚了揚角。
兩人肩并肩往前走,林檎喝了一口水,手指輕輕住了瓶,“晚上出去喝酒了麼?”
“嗯。事忙完了,跟朋友出去喝了兩杯。”
“……國際講習班的事?”
“嗯。”孟鏡年轉頭看一眼,“你知道?”
“去大氣科學樓找閆明軒,就是我們組長開會的時候,看見你們樓里掛了橫幅。”林檎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
“對。前一陣都在忙這些事。你省賽我準備去看的,實在忙忘了。”
“哦……那個,沒事的,都過去好久了。”
林檎自然過邀請孟鏡年去觀賽的念頭,但想到他那時候馬上要正式答辯,沒好意思開口。
好像除了幫忙,沒有什麼理由找他。可好手好腳、心智健全的一個人,哪里有那麼多忙需要他幫,即便編出幾個理由,老是麻煩他,也過意不去——知道他肯定樂意幫忙,這就是他的格,正因為這樣,才不好總是無端消耗他的好意。
明明同在一個學校,卻仿佛和他在德國的時候沒什麼分別,甚至更煎熬。
只有兩回聚餐才有機會見面,也說不上什麼話,坐在同一張沙發上,看著笛笛跟他打鬧撒,羨慕的心一閃而過。寧愿和他就是純粹的有緣關系的親戚。
“你們隊名Plexy?”孟鏡年忽問。
林檎沒想到他仔細看了他們的隊服,“對。”
“有什麼含義嗎?”
“我們四位隊員的名字首字母分明是P、L、X、Y,包含這四個字母的單詞,唯一能想到的就是plexy。”
“那多出來的E代表什麼?”
“……E等于mc的平方?”
孟鏡年笑了一聲。
“其實代表earth。閆明軒說,大氣科學就是給地球把脈的科學。”
“他這句總結不錯,聽起來是要在我們院里干一輩子的命。你跟他說,讓他加油準備保研。”
林檎也笑了,“有機會你自己跟他說吧,他一直想加你微信。”
好久沒有這樣輕飄飄的心,只是走在夜風里,和他散步聊天就這樣快樂。
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小區樓下。
一路過來約的張像草蛇灰線的伏筆,進電梯的一刻,才猝然全部揭曉,林檎機械地盯著跳轉的數字,緩慢無聲地深深呼吸。
到了十一樓,孟鏡年先行出去,林檎跟在他后,腳步像踩進爛泥,微微失控的下陷。
碼鎖開,“嘀”的一聲,孟鏡年拉住把手打開門,撳下門邊開關。
玄關亮起,淡白燈里,一眼去比上回來還要潔凈,落塵區只放了一雙拖鞋,一個著長柄傘的黑傘桶。
孟鏡年先沒換鞋,而是打開了鞋柜,從最下一層取出一雙白拖鞋,比他的那雙要小上許多。
是那回來過之后他準備的嗎?
鞋子完全沒有穿過的痕跡。
林檎說“謝謝”,接過的時候有種比微醺更甚的眩暈。
孟鏡年換了鞋,指一指客廳沙發,稍坐。走過去,把托特包卸了下來,看見孟鏡年朝臥室方向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麼。
不好貿然行,僵地坐在沙發上,打量了一下四周。
雖然是租來的房子,卻也讓他收拾得十分用心,電視旁多了一盆綠植,灰陶盆里種植的鴨掌木,葉片濃綠,長勢喜人。
臺門沒關,外面傳來約的風過樹梢的沙沙聲響。
林檎沒有等得很久,孟鏡年就從臥室里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件白T恤。
“MPI的文化衫,洗的時候發現小了一碼。我沒有穿過,你拿去換洗穿吧。”
林檎手接過。
T恤口有一個綠的logo,一個人的側臉,戴了一頂好似纏繞麥穗的帽子,下方文字是:
MAX-PLANCK-INSTITUT
FUR METEOROLOGIE
(馬克斯·普朗克氣象學研究所)
“這個頭像是?”林檎指一指logo。
“好像是古羅馬神話的智慧神彌涅耳瓦。”
林檎抱住T恤,“謝謝。我洗干凈還給你。”
“不用。你不嫌棄的話,就送給你了。”孟鏡年微笑說,“你先去洗澡,我把書房稍微收拾一下。”
“……好。”
服倘若是借的,總會顯得曖昧。
孟鏡年何其有分寸,不有分毫心猿意馬的可能。
林檎拿出包里的洗漱用品,拿上T恤,去往浴室。
第二次來,還同上次所見一樣整潔,鏡子都干凈得沒有一點水漬,把T恤掛在巾架上,拿頭繩將頭發挽起來,打開水龍頭正要洗臉,聽見敲門聲。
關上水龍頭,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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