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杰一聲斬衰喪服，坐在蘆草棚下，專心的寫著什麼。

宗思禮從小山下上來，站住，看了一會兒，招呼道：“伍兄！”

伍杰抬頭看到宗思禮，忙放下筆站起來，“宗兄來了。”

宗思禮沒往草棚里進，指了指旁邊一片竹林，“那片竹林清幽難得，咱們往那邊走走吧。”

“好。”伍杰笑應，洗了筆掛起，將寫好的一張紙折起拿上，出了草棚，和宗思禮并肩往竹林過去。

“你真要在東溪先生墓前守滿三年啊？”宗思禮回頭看了眼蘆草棚旁邊的墳包和墓碑。

他不愿意靠近那座墳，也因為自己這份不愿意，對伍杰這樣執子禮守在墓旁格外佩服，這份心他遠遠不如。

“嗯。”伍杰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你和周沈年還是經常書信往來？”宗思禮問道。

“嗯。”伍杰這一個嗯十分肯定。

“大哥寫信說世子把新收的一個門人，劉靜亭的調進建樂城，做一件很要的事，這事兒能和周沈年打聽打聽嗎？”宗思禮問道。

“不能，周沈年警覺敏銳，不該說的話一個字沒多說過，我也從來不和他說不該說的話，更不該和他打聽這樣的事。這是王相公的意思？”伍杰道。

“大哥沒說。睿親王請退了，大哥說王相公倒比從前更艱難了。”宗思禮微微皺眉。

他和他大哥都極其盼著王相能更加一步，坐上人臣之極的那個位置。

“周沈年字里行間輕松得很。”伍杰道。

“嗯，大哥說世子和皇上君臣相得，皇上極信任世子。”宗思禮心有些翳，如同眼前的竹林。

“我還是上次的話，眼下只宜韜養晦，伏待機。”伍杰語調淡淡。

“待到什麼時候才是機會？世子可是一天天的羽翼滿。”宗思禮苦笑道。

“你這話可不對，世子不是一天天羽翼滿，他是一生下來就羽翼滿。”伍杰笑道。

宗思禮失笑，“也是。那你覺得怎麼樣才是機會？”

“現在不知道，等看到的時候才能知道。不過，這機會肯定是在世子覺得大功告，事事皆妥的時候。”伍杰道。

“照這麼說，李家細布降價的事，就該攔住朱二爺他們。”宗思禮道。

“那倒不必。世子是員良將，江南過于順暢，只怕他就要疑心了，這樣最好。”伍杰笑道。

“李家那位世子妃像是站穩腳跟了，端午的時候，睿親王府往李家和洪家送的節禮和尉家、潘家幾家姻親是一樣的禮數了。”宗思禮嘖了一聲。

“嗯，那位世子妃很不簡單。”伍杰語調慨。

“說是王相夫人對觀極佳。”宗思禮道。

“這一陣子，我細細推想了幾遍世子整頓海稅司的事。”伍杰岔開了話題。

“推出了什麼？”宗思禮立刻問道。

“江南綢總行一敗涂地的幾個點，幾個人。”伍杰將在手里的那張紙遞給宗思禮，“我寫在這里了，宗兄看看我推想的對不對。”

宗思禮接過，展開，看著頭一行字幫吳妙真，驚訝的眉高抬。

“從前，先生常說世子過于目無下塵，真正目無下塵的是咱們。”伍杰語調慨。

“讓我好好想想。”宗思禮小心的收起那張紙。

“最好再好好打聽打聽。”伍杰笑道。

“嗯。”宗思禮點頭。

兩人接著往前，說起了山水詩詞的閑話。

……………………

潘世易離開平江城就開始日夜兼程，風塵仆仆趕進建樂城，到吏部割了差使，打聽了顧硯在宮里，先去見周沈年。

周沈年迎進潘世易，見他一塵土汗漬，急忙讓人找了裳，讓潘世易先去沐浴。

潘世易洗好換了裳，只覺得從外到里都清清爽爽了。

“大嫂和孩子們從水路過來的？”周沈年先關切道。

“是，從廣東啟程就分了兩路，我從平江城啟程那天，們的船正好到平江城，見了一面，們都很好。”潘世易欠笑道。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小廝小跑進來稟告：世子爺回來了，請他們兩位過去說話。

周沈年讓著潘世易，兩人一后一前進了顧硯的房間。

顧硯坐在榻上，一邊沏茶一邊示意兩人坐。

“世子爺親手沏的茶，我這是第二回喝，頭一回是托了世子妃的福，這一回怕是托了潘兄的福吧？”周沈年笑道。

“說起來潘大郎也算是我的兄長，遠道回來，總要親手沏碗茶。”顧硯笑道。

“不敢當不敢當！世子爺客氣了。”潘世易連連拱手長揖。

“潘兄趕坐下，世子爺這碗茶可難得。”周沈年拉著潘世易坐下，捧了杯茶給他。

三個人喝過兩茶，潘世易拿出節略遞給顧硯，對著節略仔細說了從廣東過來，特別是兩浙路和平江府的形。

顧硯凝視聽完，微微舒了口氣，潘世易說的和他這一段時間得到的消息幾乎一致。

“平江細布行把收細布價錢降下去這件事，你怎麼看？”顧硯直接問道。

“因世子爺吩咐悄悄查訪，我就沒敢去見李夫人等人，走了幾家織工學堂，和十來家代收細布的地方問了問，甚至有說是不想讓男人手。”潘世易謹慎答道。

“確實如此。這是阿囡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織細布的利潤過高，這織細布的活兒就從人到了男人手里。”顧硯直接道。

潘世易楞了一下，想了想，陪笑道：“確實如此，可這？”

這個因由有點兒戲了吧？

“就是現在這樣的價錢，織細布也比織布好，我算過，那些婦人一個月能織七八匹細布，照現在的價能賺三十個錢，要是織布，一個月能織十一二匹，可只能賺十五個大錢，聽說手快的，一個月能織十匹以上。”潘世易圓的轉了話題。

“潘兄說的這些用來反駁那些彈劾倒是極好。”周沈年笑道。

周沈年說的彈劾折子，剛剛已經拿給潘世易看過了，潘世易忙欠笑道：“剛剛看了彈折，這還有個說法，細布價錢過高，只怕農人全家男老都忙著織細布，其余諸事就要荒廢了，別的還好，要是耽誤了農事，那就搖了國本了。”

“這個好！”周沈年掌贊嘆。

顧硯也笑起來，示意周沈年，“你和潘大哥商量著寫一份折子出來。”

“是。”周沈年忙笑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