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棠是個說話極晚的孩子，不太會表達，卻聽明白了，爹爹這是又要扔下出門，于是聲氣答著：“棠棠——要去——。”

“棠棠乖，聽爹爹的話，從明天開始，每日給棠棠送一樣好玩的禮，派厲害的叔叔騎大馬給棠棠帶回來，等棠棠把禮鋪了滿床，爹爹就回來跟你一起玩，好嗎？”

小孩子就是好哄，聽說每天都有好玩的，也就不鬧了，點頭乖乖地答道：“好——。”

白天玩得累，等到洗完澡，又吃飽了母，還沒等蕭憐替塗完羊脂膏，就已經睡得一塌糊塗了。

蕭憐隨便裹著浴，小心抱著綿綿的小子，送回到床上，之後又雙手撐著床，俯認真看了良久，不覺還有些傷，今晚該是最後一次吃母了，現在已經兩歲多，等神都之行一個月回來，母也該是完全斷了，今後恐怕再也不到這種母之間親的天倫之樂了。

忽然後腰上搭上一只手，有人探過來，另一只手也撐在床上，與一同看梨棠，沉靜而妖異的聲音，“是不是很像本座？”

“勝楚，你怎麽又滾來了！”

蕭憐擡手就要打，卻被勝楚兩下收了胳膊，反剪在後，幾步，咚在床柱上。

勝楚的目從臉上到脖頸，再往下了下去，“難得殿下一見面就穿得這麽，省了很多麻煩。”

蕭憐這才想起自己只松松地裹了一件浴袍就出來了！現在兩只手被別在後，前便是風無限了。

“你又來幹什麽！”

“想念棠兒，過來看看，順便……”他眼睛將從上到下，從下到上巡視了個來回，“順便看你。”

四目相對，槍走火之間，忽然，梨棠該是被吵到了，哼了一聲，翻了個，兩個人就同時手去輕拍。

之後又立刻同時把手收了回來。

蕭憐趁勢掙，回將腰間縧系上，了原本掛在架上的殺生鏈，拔就跑。

寢殿偌大，勝楚輕飄飄躍起，翩然轉，便落在面前不遠。

“殿下，秋獵在即，本座答應過皇上，要還他一個神勇的九皇兒，至今還尚未辦到。”

說著右手負于後，只用左手攻向蕭憐。

蕭憐殺生鏈上的牛彎刃錚地全部亮起，金繚，力應付，只想在他的狼爪下求一線生機。

“世間之道，萬法歸宗，兵者隨心而起，應運而生，飛花摘葉，無所不可。殺生鏈殺機暗伏，剛相濟，可雌可雄，以不變化萬變，倒是正好合了殿下的心。”

他盡力低聲音，怕驚了梨棠。言語中雖是在教，可手下卻沒有半點容，只兩三個回合，一只手逆勢而出，竟然將所有毒牙般的牛彎刃全部平，蕭憐還全未看清他是如何的招式，殺生鏈已手而出，被奪了過去。

接著又重新扔給，“再來！”說著也不等蕭憐反應過來，大手又劈頭蓋臉而來。

“你持鏈的手法尚有問題，方才我若是多用幾分力，只怕你雙手十指已是盡斷。”

蕭憐也不吭聲，他說什麽都認真聽著，手底下學得快，仔仔細細接下每一招。

勝楚眉眼便又微微彎了彎，可那只左手的手法又更加了幾分淩厲。

兩人鬥地激烈，卻極力不弄出聲響，寂靜的寢殿中便只有袍抖的聲音。

蕭憐的浴袍寬大，又只在腰間系了縧，袖裏纖細的手臂時時現，領口微敞，兩條溜溜的長又時不時地從疊的袍間出來，手之中便是十足十的豔四。

可惜本就喜歡打架，如今勝楚這個不世高手終于不熱衷于吃的豆腐，而是認真加以點撥，自然是要學得專心，竟然完全沒在意許多。

一個錯而過之際，勝楚擡手間摘了耳畔的霜白劍碎片，只一個回合下來，蕭憐便見那殘劍碎片已經被勝楚給掛在了殺生鏈的一端。

“把你最大的本事使出來，讓我看看。”

“嚇著棠棠怎麽辦。”

“那便看你有多大能耐，怎樣悄無聲息地能贏我這一只手。”

“好！”

殺生鏈一旦配上殘劍碎片，威力便立時不可與之前同日而語，凄冷的寒閃過，寢殿中立時殺機四起。

鏈子帶起風聲，揮舞之間便猶如一把細細的劍，弱無骨，卻冰冷無。

“世間神兵千萬，你為何偏要他的殘劍？”勝楚悠然躲過殺招，不指名道姓，卻只用他，眼有意無意地欣賞略有些薄紅的容。

“霜白劍起蒼生嘆，我自然要給殺生鏈配最好的劍鋒。”

“可惜木蘭芳尊最引以為傲的并不是他的劍。”

“那是什麽？”

“是他的琴弦。”

“醉龍琴不是已經燒焦炭了嗎？”

“能夠浴火重生的不止有凰，還有劫燼。”

“既然他最的醉龍琴都舍得拿去祭白蓮聖，他該是有多疼那小孩兒。”

勝楚兩眼一瞇，修長的手指將劈面襲來的殘劍碎片直接穩穩拿住，剛好在眼前細看了一眼，又兩指一放，由著它飛出去，“該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疼那個孩子。”

“他們兩個真的沒什麽？”

“憐憐說有什麽？”

蕭憐手中殺生鏈一抖，殘劍碎片方向一轉，斜掠著勝楚臉側而去，“也許木蘭芳尊是心如止水，可十歲的孩子，竇初開，每天對著那樣天神一樣的男人，只怕心中所想就沒那麽簡單了。”

此言一出，勝楚心頭一震，看向的眼睛，失了防備，殺生鏈逆風而回，悄然削掉了他一綹黑發。

蕭憐順勢將鏈子收起，揚手接住那綹黑發，後退丈許，得意道：“我贏了！”

勝楚神沉沉，一步一步走到面前，雙眼之中的深淵之更深，“你贏了！”手底下輕輕一，蕭憐腰間的縧便悄然落……

教什麽武功，練什麽本事，打橫抱走才是正經事！

“勝楚！棠棠還在睡覺！”

“噓，我們悄悄地。”

“你昨天晚上才剛滾過！”

“那是昨天。”

“明天大隊還要開拔，你放過我吧！”

“好，天亮之前就睡覺！”

“勝楚！你禽……！”

“憐憐，淘氣啊！”

……

天快亮時，剛剛睡著的蕭憐和勝楚是同時睜開眼睛的，因為梨棠不知為什麽突然醒了，爬到了兩個人中間，呼呼的小子努力地了半天，才勉強給自己出一塊地方。

等到的兩個爹都被醒了，這包子自己又呼呼地夾在兩人中間，微張著小兒，四仰八叉重新睡著了。

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莫過于雙親的懷中。

蕭憐見重新睡穩，也閉上眼睛，將手托在梨棠的小屁屁上，繼續睡覺。

媽蛋！累死了！

黑暗中，唯獨剩下勝楚卻再也無法睡。

“叔叔，等我長大了，你願意做我的夫君嗎？”阿蓮搖著一只狗尾草，一面向後跳著走，一面笑嘻嘻問他。

“阿蓮，你是聖，是未來的神皇，神皇不需要有夫君，也不可以有夫君。”他只當又從宮那裏聽了什麽的話本故事，開始異想天開，就一本正經回了。

“那若是我不做神皇了呢？你會娶我嗎？”

“我的阿蓮是整個聖朝的至寶，是生來就完全覺醒的千古奇跡，阿蓮若是不做神皇，這世間便再無人能做。”

“可是我坐在神皇的寶座上，就不能做你的娘子啊。”

“叔叔會一直立在阿蓮的皇座旁邊，執劍守著阿蓮。”

“那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勝楚冰涼的手有些抖，繞過梨棠，輕輕捉了蕭憐的手，看著沉睡的眉眼，安詳寧靜。

這一次，他絕對不再準許任何人，將從他邊奪走。

——

翌日，前往神都的皇家儀仗開拔，車馬浩，見頭不見尾。

除了皇子們要攜正妃前往，肱骨大臣也要隨在駕左右伺候，同時蕭蘭庸還命皇後沈玉燕特意挑選了幾位才貌出的公主隨行。

待到號角響起，大隊從皇宮中發時，外面璇璣城的百姓早已夾道相送。

宮門之外，一條紅毯漫延十裏。

有人驚呼，“看！雲極太子來了！”

人們向緩緩打開的宮門去，便只見蕭憐一猩紅獵裝，策馬揚鞭，後跟著心挑選的隨行皇親貴胄年郎，跟在後，四五十騎鮮怒馬的花樣兒郎，一路風一樣地從紅毯上席卷而過，後徒留下無數驚豔地尖。

接著出來的，是勝楚的黑八人轎攆，兩側有紫龍和辰宿騎馬護衛，後面跟著一隊為數不多的黑甲騎兵。

再後面，隊伍的中央，便是被諸位騎著高頭大馬的皇子簇擁的皇帝轎了。

這八個皇子，雖然最終求得勝楚給了黑玉膏，可屁還是很疼，這一路二十來天，多數時間還是要趴在馬車中將養。

特別是蕭素，屁底下墊了好幾層墊，才勉強被熊北極抱上了馬。

他的傷勢能恢複今天的樣子，全是蕭蘭庸不住沈玉燕的央求，向勝楚開了口，這才求得了一點不知加了什麽東西的黑玉膏，這才飛速地好了起來，勉強沒為廢人。

如今重要的臉場合上，作為皇子的面子不能丟，于是八個人只好強忍著劇痛，腰背筆直地坐在馬上，跟著轎左右，緩緩前行。

蕭蘭庸坐在裏面看著他們齜牙咧，艱難萬分，便不由得更加慨嘆，還是老九堅強啊，比這些玩意多挨了幾十釘，封大典上還不是繞城跑馬三圈！現在這些小兔崽子，坐在馬上慢慢晃悠都嫌疼，真是沒出息！

國師那樣的人，能看得上老九，也是有道理的！

腦海中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蕭蘭庸被自己驚呆了。

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有點覺得，蕭憐和勝楚在一是很般配的事呢？

這種想法要不得啊！

某些路，一旦踏上去了，可是再也不能回頭的！

蕭蘭庸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還好還好，晚節不可不保！

——

前往神都的皇家儀仗浩浩，一路出了璇璣城。

此行將沿著大路先行南下，經過軍機要塞宛城之後再轉而向東，行至整個西陸腰腹地帶，便是臨碧波海灣而立，雄踞于天脈山上的聖朝神都。

這時，夏日已近尾聲，秋風乍起，天高雲淡，正是策馬揚鞭的好時候，蕭憐被一同陪著去神都觀戰的貴公子們簇擁著，始終跑在最前面，歡地叱咤迂回，一襲豔紅，咄咄人。

他們隨帶著弓箭，沿途即興騎，一直跑到一條河谷之中，才發現天漸晚，便隨便派了個人回去稟報，就說太子殿下今晚不回營了，在河谷中就地駐紮，有數十人護衛，請皇上不必惦念。

那人臨走，蕭憐想讓他順便也告訴勝楚一聲，但後來想了想，決定還是算了。

珍惜生命，遠離國師，才是上上之選。

臨近黃昏時，河谷之上，一衆紈绔子弟喝酒吃賭子，喊殺聲響徹整個河谷。

這些貴公子平日裏都是在城中胡鬧，稍有這樣天席地地撒野，一時之間都興極了，直哀嚎著如此良辰景，了漂亮姑娘作陪。

秦方東喝酒喝多了，晃晃悠悠地從人堆兒裏出去，到河邊洗把臉。

月投在河水中，將他的臉映得無比清晰。

他使勁兒了眼睛，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醜了？不但眼眶深陷，皮慘白，還發黑。

他晃了晃頭，手鞠了一捧水，結果手指就被什麽東西縷縷地給纏住了。

他扯啊扯啊，越扯越長，結果就從水中扯出一個歪歪斜斜的人來！

剛才看到的那哪兒是他的倒影，分明是水中的死人！

秦方東的酒當下就醒了一半，嗷地慘一聲，掉頭就想跑。

可手指還纏在那人頭發上呢，這一用力，那頭就被爛地一聲響，給從脖子上扯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