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疑問,翠微只道:「公主也應當過去了。」
祈年殿位於皇城最中央,其左為宗廟,其右為社稷。而今三殿火燭齊燃,燈火通明,恍若白日。
群臣自中華門依此宮,於宗廟外等候,列於蕭氏宗親之後。
鼓樂漸起,著袞服、戴十二琉冠冕的重帝自祈年殿出,宗親、百伏拜。
先祭宗廟,再祭社稷。
蕭窈這些時日已經將所有章程記得爛於心,行禮、敬香、奉酒,一步不錯。
與羨長公主不同的是,重帝因無嗣子,也未曾從旁支過繼,奉酒一項便暫且落在了蕭窈上。
緩步上前,將手中的椒柏酒呈與重帝,不疾不徐道:「初歲元祚,吉日惟良。願保茲善,千載為常。」
萬籟俱靜,郎清脆而悅耳的聲音傳在場每個人耳中。
崔循亦聽得清清楚楚。
太常寺曾為誰來奉酒起過爭執,不人皆不認可公主來行此事。
一來顧忌到底不是男子,再者,也恐這樣年輕的小娘子擔不起此等局面。
萬一生了懼意,磕絆下,豈非壞了祭禮?
崔循心中那時便不以為然,在他看來,蕭窈這樣膽大包天的郎怕是不知何為「膽怯」。
最後還是問到重帝那裡,他拍板決定,由蕭窈來奉這杯酒。
而今確實做得很好。
祭祀過後,朝會正殿。
侍宣召,群臣按品級高低依次賀拜,食祿千石的公卿們則需敬獻歲酒,祝「聖上千萬歲壽」。
及至所有禮儀行罷,賜宴酒時,已近晌午。
眷不必列席,蕭窈終於得以鬆了口氣。
不知那些個頭髮花白、一看就上了年紀的老頭子們不得住,但自己已經快被厚重的禮服與發冠得不過氣,著意克制,才沒顯在臉上。
重帝更,宮人們往來擺宴,繃許久的朝臣得了息的機會。
蕭窈如蒙大赦,已迫不及待想要離去,可與羨長公主同行,一路走過不人同蕭斐問候。
便只好慢慢等候。
蕭斐顯然是與謝氏更為親厚,見著謝翁,著意問候了他近況,說的話也更多些。
蕭窈百無聊賴,餘瞥見不遠的崔循,怔了下。
這會兒功夫是特地空出來,給群臣修整的,相之人大都三五群閒談,便襯得獨自一人的崔循格外顯眼。
他神如常,安安靜靜站在那裡,若空谷幽蘭。
似是覺察到的目,崔循抬眼看過來。也不知為何,神微變,隨即又錯開視線。
蕭窈琢磨著,他興許是記起上回琴樓之事,耿耿於懷。
見姑母尚未有離開之意,略一猶豫,往崔循挪了兩步:「承蒙卿指點,我今日如何?可還得了眼?」
自蕭窈建鄴,兩人之間的往來實不算,但大都是私下。
而今在大殿中,在場之人不計其數,崔循規行矩步,從不會在這種場合出半分差錯。
可他卻極度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場荒唐的夢。
此時再要避開未免過於刻意,他只得垂了眼,儘可能平靜道:「臣並未教授多,公主應當問長公主才是。」
「姑母方才說,我很好。」蕭窈又走近一步,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笑問,「卿怎麼這般吝嗇,誇我兩句都不肯?」
崔循頭微,舌尖抵著齒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僵持之際,後傳來謝昭的聲音:「見過公主。」
以謝昭協律郎的職,按例說,是不該出現在此的。可謝昭出謝氏,又因一手琴聞名江左,這樣要的場合,總不了他。
蕭窈的視線越過他,落在謝昭懷中那張琴上,眼前一亮,快步上前。
下意識地抬手想要,反應過來後,又連忙小心翼翼地收回手:「這就是『觀山海』
嗎?」
謝昭頷首:「正是。」
蕭窈被這張琴釣足了胃口,而今一見,也顧不得揶揄崔循,目不轉睛地打量著。
謝昭道:「今日宴罷,公主可來樂署細觀此琴。」
蕭窈有些驚訝,對上謝昭溫溫的目,鬼使神差地問了句:「協律郎以為,我今日如何?」
謝昭一笑:「儀態萬方,天家氣象。」
第025章
謝昭就是這樣一個人。
溫文爾雅, 能言善道,與他相過的人就沒有說他不是的,也很討郎們喜歡。
崔循清楚這一點, 但從沒放在心上過。
畢竟謝昭與誰往來, 又同哪個郎好, 於他並沒任何干係。
可眼下,見蕭窈因他這短短一句話喜笑開, 卻泛起些難以言喻的心。
崔循能確準, 無論誰來問這一句, 謝昭都會是同樣的反應, 偏蕭窈好似渾然不知……
蕭窈並非不知。
只是於而言, 謝昭這句稱讚究竟是否發自真心, 並沒那麼重要。論跡不論心, 他誇了, 開開心心了就足夠了。
「多謝協律郎,」蕭窈的目依舊落在他懷中那張琴上, 惋惜道,「我昨日已經與從妹約好,今日怕是不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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