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窈垂眼道:「我明白。」
沒了刨究底的勁頭。畢竟就算問清了又如何
,難不要為了那麼些年前一樁舊事過不去?
更何況,這與崔循並沒什麼干係。
他那時只怕還被崔翁帶在邊,打著磨子的名頭垂釣、念書,過著日復一日的無趣生活。
一年到頭見陸簡的機會屈指可數,縱是心中彆扭,忍忍也就過了。
蕭窈看著縱橫棋盤上黑白分明的棋子,意識到自己並不如想像中的那般公正無私。只要不是踩了底線的事,也學會了大被一遮,難得糊塗。
雖已做出抉擇,但興致到底不如先前那般好。
本就不擅棋,又心不在焉,最後毫不意外地被班漪殺了個片甲不留。看著棋盤上的慘狀,幽幽嘆了口氣:「下回對弈,得再多讓我兩子才行。」
「好、好,」班漪連聲應下,邊一道分揀棋子邊打趣道,「你若認真想學棋,回去後長公子教你一段時日,必能突飛猛進。」
蕭窈抬手蹭了蹭鼻尖:「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倒用不著勞他。」
適逢堯祭酒旁侍奉的書來請班漪,蕭窈順勢起:「可巧,我也要去藏書樓一趟,晚些時候咱們再會。」
第090章
蕭窈這次來學宮, 原就想著要見管越溪一面。
早前為取信王儉,誆騙他領兵出湘州,蕭窈曾令晏游掉包了王公遣人送往湘州的家書, 將其中「按兵不, 觀荊州向行事」之意, 換了「京都盪,速領兵前來, 占先機穩定大局」。
那封字跡與王公幾乎一般無二的信, 便是由管越溪親手所寫。
蕭窈將所有王公親筆所書的奏疏搜羅起來, 給管越溪, 既要他仿字跡, 也要他揣遣詞造句的習慣, 力求微末之不破綻。
就後來種種來看, 管越溪的確做到了的要求。
若無這封要的書信佐證, 單靠方士言語,不見得能令王儉那般輕舉妄, 徹底踩圈套之中。
如今王家事了,塵埃落定,自然是該親自走這一趟。
藏書樓窗明幾淨,開闊寬敞,哪怕已經放了炭盆, 在這寂寥的冬日依舊抵不得嚴寒。
正因此, 這時節來此的學子總是格外些。
蕭窈已有許久未曾踏足此,甫一進門, 見仍在老位置上抄書的管越溪, 倒是油然而生一種悉。
管越溪初時並沒意識到的到來。
直至蕭窈站在他書案前,餘瞥見繡著竹紋的錦製, 慌忙抬眼看去。
蕭窈見他神錯愕,不由得笑道:「怪我不請自來,倒嚇著你了。」
錯愕褪去,管越溪看起來仍顯侷促,搖頭道:「是小人未能及時察覺……」
蕭窈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這般張:「我此次過來,是要謝你那封書信,四兩撥千斤,省去許多麻煩。」
「能為您效勞,是小人的幸事。」
蕭窈被他一口一個的「小人」念得不自在,隨手拿起案上的書冊翻看:「原就是我欠你。可有什麼想要的?待到明歲,我保你出仕如何?」
昔日自羨歸來時,曾送過管越溪一套文房四寶,雖算不上十分名貴,但也非尋常人家能有的。
那時是想著,他這樣的人總有朝為的一日。
屆時必能用得上。
可偏偏去歲那場學宮考教被崔循橫一手,去管越溪的試卷,致使他從一開始就失了公平相較的機會。
蕭窈甚至一直不曾尋到合適的時機將里緣由告知於他,一來二去,蹉跎至今,心中總覺虧欠。
來此之前,蕭窈反覆衡量過,此時給管越溪個不大不小的職算不得難事。至於將來能走到哪一步,便是他自己的造化。
原以為,這應當是管越溪最為期盼之事,卻不想竟從他臉上窺見了猶豫之。
蕭窈愣了愣,驚訝之餘又不免好奇,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問:「那你想要什麼?只要想得出來,只要我能做到,想方設法也會幫你實現。」
知道管越溪並非那等貪得無厭的人,故而並不怕他獅子大開口,大方地給了他允諾。
管越溪也不知是想了些什麼,沉默片刻,釋然笑道:「小人素日得公主照拂良多,已是激不盡,並不奢求其他。」
若旁人這般,蕭窈興許還得掂量一下是否迎還拒,但管越溪從來心口如一,並不需要多加試探。
稍一猶豫,只道:「你若何時改了主意,知會我就是。」
管越溪恭謹道:「多謝。」
蕭窈又在藏書樓逛了圈,借了兩冊書才離開。
行經梅林時,瞥見牆角那樹早梅竟已開了花苞,在一眾蒼黑遒勁的枝幹中顯得生機,不由得為之駐足。
蕭窈在那梅樹旁猶豫好一會兒,暗暗道了句「對不住」,手摺了細枝紅梅下來。
借來的書給青禾,而那一小枝紅梅,則被攏在袖中。
及至回到家中時,袖上仿佛已經浸染上淺淡的梅香。
青禾見並未如先前那般徑直回臥房,而是往書房的方向去,「咦」了聲,隨後又掩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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