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林郡的別墅沒有一亮。

明明這里是他最常來的地方，明明這里是他的家。

過往五年時里，他無數次在深夜攜著涼意歸來，不管多晚，都有一盞昏黃溫暖的燈為他而留。

可現在，那盞燈滅了！

陸啟霆腦海里時時刻刻浮現著那段視頻，心中是道不出的抑與窒息。

視頻是昨天晚上拍攝的，即使只有短短十幾秒，可也能看得出傷勢極重。

那麼一個怕痛又氣的小孩，究竟是如何忍那樣鉆心刺骨的劇痛？

可他呢？

非但沒有在最需要的時候護著，反而還在重傷的況下那樣了……

陸啟霆踉踉蹌蹌上樓，直奔他與住了五年的臥室。

此時此刻的他，迫切想要將擁懷中，想吻干的淚，想給說對不起。

以后不會再這樣了。

他不會再讓流傷，他會仔細呵護，寵……

臥室里一片冷清，空氣里浮著淡淡的腥味。

“胭胭？胭胭你睡著了嗎？”

昏暗的房間里，陸啟霆看到床上一團隆起，還以為是已經睡著的裴胭。

陸啟霆沒有開燈，只是索著走到床邊，他的胭胭不喜歡在剛醒來時有過于刺目的線……

不管他如何呼喚，床上都沒有任何靜。

從前他晚歸時，也是這樣索著回到臥室，發出一點靜，就會驚醒睡夢中的孩兒。

便打開床頭燈，捂著自己的眼睛，用的語氣埋怨他吵醒了。

心好的時候，他說幾句好話哄開心，就喜滋滋躺回到被窩里，等他洗漱完一起相擁而眠。

若是遇上他心不好時，就很是識趣下床幫他洗澡，乖巧得像是個小貓。

從沒有像今晚這樣沒有半點靜。

陸啟霆坐在床尾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說道：“胭胭，對不起。”

驕傲如他，從未給誰道過歉。

哪怕對陸寬明與蘇韻，他也不會低頭認錯說對不起。

裴胭是唯一的例外，也是他人生里最大的讓步。

饒是這樣，裴胭依然沒有回應他的道歉與服，甚至房間里一片死寂……

死一般的沉默，讓陸啟霆終于失去了耐心。

他覺得自己今晚有點犯賤，竟然這樣無底線縱容裴胭鬧脾氣甩臉子，甚至還賤嗖嗖給道歉認錯求原諒。

“裴胭，我已經給你道歉認錯了，你還要怎麼樣？見好就收，別給臉……”

一邊說著話，他一邊打開了房間里的燈。

在看到那張空空如也的大床時，陸啟霆渾的忽然就凝固了。

床上哪里還有人？

那一團隆起只是被子而已，甚至剛剛換上的新被子再次沾染了跡，斑駁刺目。

“胭胭？裴胭！你躲到哪里去了？”

陸啟霆慌了神。

這短短一天里，他接連會了兩次失去裴胭的痛苦。

若說上一次還有回旋的余地，那麼這一次，陸啟霆心里清楚知道，裴胭真的要走了。

在得知自己不是蘇韻親生兒子的時候，他沒有這麼痛過！

在國外留學被蘇韻一次次謀害的時候，他沒有這麼痛過！

甚至得知親生母親早已被蘇韻害死時，他也沒有這麼痛過！

他以為在這些年的折磨與摧殘中，他的心早已堅如石塊，哪怕天塌下來，他也能無于衷不在乎。

可當意識到自己要徹底失去的時候，他卻疼得幾乎站不直。

他腦海里浮現著裴胭的影。

當年跟著裴溪剛進陸家時膽怯張的小孩。

姑姑去世后被陸家待忍惶恐的小孩。

還有后來抖著伏在他懷中，一聲一聲他十一叔的小孩。

這個世上，只有他知道裴胭都經歷過什麼，只有他知道他的小孩吃過多苦！

裴胭一無所有，他是在這世上唯一的倚靠。

他理所應當以為只要他不松手，裴胭就會永遠留在他邊。

可現在呢？他像是個惡毒的屠夫，手持屠刀生生剜去了裴胭的心……

電話響了很久，終于將陸啟霆從痛楚中喚醒。

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幫自己做事的私家偵探張培林。

陸啟霆雖說是陸氏財團的爺，但在知道自己的世之后，就再也沒有真正融到這個家族之中。

他不信任陸家任何人，尤其在牽涉到裴胭時，更不會讓陸家任何人手。

張培林人脈廣風，而且辦事能力很強，這些年陸啟霆一直用得很趁手。

“裴小姐沒有懷孕，被人割傷了脈管，也幸虧管沒有被完全割斷，否則就那晚的形，只有死路一條！”

張培林已經查清楚那晚的真相。

“那天晚上沈槐打著你的名義，止醫生給裴小姐治病，在大雨中輾轉求醫，換了好幾家醫院才得到救治。”

張培林的語氣里帶著些許同不忍。

“結果你將全市的專家教授都調去給江黛黛治病，以至于只剩兩個實習醫生來救治命懸一線的裴小姐。”

“也幸虧實習醫生會搖人，他們搞不定，就打電話給自己的老板來救場，裴小姐這才僥幸撿回一條命！”

饒是見多了人冷暖的張培林，此時也對裴胭充滿了同。

陸啟霆的耳朵嗡嗡直響，已經聽不清楚張培林接下來的話了。

知道裴胭了傷吃了苦，卻不知道經歷過這樣的痛楚絕。

他的自負與冷漠，將裴胭推了人間最慘痛的煉獄里，差點害死。

心臟位置像是被誰用刀刃剖開一個，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讓他痛不生。

陸啟霆艱難息著，試圖站穩。

他抖著手出香煙點燃，深深吸了幾口，意圖平復自己倉皇的心。

但最終，他還是無力半跪在地上，間涌上一陣腥味……

張培林的問題從電話傳陸啟霆耳中。

“陸，你過裴小姐嗎？”

聽到“”這個字眼，陸啟霆夾著煙的手忽然頓住了。

他在黑暗中艱難行走許多年，這條路荊棘遍地崎嶇難行，他以為自己早已忘忘只剩仇恨了。

是多麼奢侈的東西，他哪里有資格去擁有？

陸啟霆的眼眶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涌出來，瘋狂撕扯著他的神經。

那種噬心蝕骨的劇痛，幾乎讓他目眥裂。

“找！我要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