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子里嗡嗡的,滿腦子只有三個字反反復復的回響。
活下來。
活下來。
“我不活了,”卓明月蒼白,卻有終于能暢所言的痛快,“唯有一個愿,盼你眾叛親離,孤獨終老,死無全尸。”
在這世上已無牽無掛,沒有在意之人,唯一一個恨之骨的,就在眼前。
宴清風看著,淡淡道:“你死了,我只會活得很好。活下來,才能報復我。”
“我能報復你?就算手里有刀,我也只捅得到自己,”卓明月沒有能力對他做什麼,只有滿腹的怨懟,此刻不需要再忍,“但我確實想殺了你。”
“我不秦時,也不皇帝,唯獨厭惡你,恨你,不得你死。”
“嗯。”
“你說我是婊子,那你強暴一個婊子又算什麼,你是牲口,畜生?”
這樣不堪目的話從里說出來,刺耳。
那件事是他做的,他卻聽不得那個詞。
宴清風想反駁,可看著手里止不住的,他把話咽了下去。
“你憑什麼?憑你有個好出,就能為非作歹了嗎?”
“……”
“宴清風,你會有報應的。”
好好好,遭報應。
宴清風沒心力跟爭執,只想別說了,留點力氣等大夫過來。
又不敢在此時要求什麼,怕反抗更激烈。
“我做錯了什麼,我只是想活下去,阿娘我好好活,我還沒有做到啊。”
卓明月淚眼蒙蒙的看著他,著徹骨恨意,一字一句道:“記住,是你死我的。”
宴清風見臉越發蒼白,大吼一聲。
“大夫還不來,死路上了嗎!”
分明才一會兒,他卻覺得仿佛過了很久,比過去那六日還要漫長。
卓明月到那雙握著腕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在害怕,他竟然在害怕。
土豆先大夫一步跑進來,一顆小藥丸塞到宴清風手里。
“止丸!趕吃。”
宴清風迫使張開咽下藥丸,大夫也在此時趕來。
卓明月如同死去了一般一不,任由大夫理的傷口,給包扎。
“失量并不多,不會危及命。”
聞言,宴清風皺的眉宇一松。
只要人還能活,帳可以慢慢算。
都理完,大夫和土豆都退了出去,宴清風立在床榻邊,燭照亮了他半邊臉,另外半邊在黑暗中。
“這麼恨我?”
他從不知道有這麼多恨意,也從未表現出來,始終溫順地伺候他,討好他。
卓明月閉著眼,不言不語。
宴清風想知道,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恨不得他死無全尸。
是從青樓那日輕薄了開始嗎?
“青樓那日就恨了?”
卓明月搖搖頭。
青樓里不恨不怨,若非宴清風,那日在梁王手里也不會有好下場,只會更糟。
小樹林里那回也是,他中了催香,跪在他前幫他解毒,盡管屈辱,可事后他也幫忙解決了的嫡母和五妹。
如此,也算禮尚往來。
卓明月仔細回想了番,道:“是后來在康府,你打碎那塊杏花的時候。”
宴清風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那件事,覺得可笑:“就為一塊杏花,次日我不是送了你許多嗎?”
卓明月不再說話。
他如何會懂。
像這樣的人,習慣了屈辱,被輕視,終于有個人尊重,記著的喜好,那便是的。
在秦時面前,在他送的杏花面前,真真切切地會到自己是個人,和他是平等的,可以被好好對待。
不需要男之,也不在乎秦時把當作誰的替。
只是想被當個人,這就足夠。
可是宴清風對秦時說,是個慕虛榮的人。
甚至連一塊杏花都不給留。
仿佛是在提醒,什麼都抓不住,不配。
那一刻,看著那塊支離破碎的杏花,心里好恨。
恨他打破了自己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安寧日子,恨他把自己踩進泥里,迫,辱,讓再一次陷暗無天日的深淵。
宴清風并不明白。
“如果我不殺你二哥,你會落個什麼下場?如果我不殺張員外,你又是什麼下場。恨我,你憑什麼恨我。”
卓明月睜開雙眸,滿眼困。
“你殺他們,和我有什麼關系?”
他殺人,指定是二哥惹了他,張員外也巧惹了他,總不可能是為了。二哥死的時候還是第一次見宴清風。
宴清風沉沉道:“和你沒關系?”
分明是啥好撞見卓君朗要干那畜生事,他拔劍替天行道,救下了,怎麼就跟沒關系?
分明是求著自己,說不想嫁給那個劣跡斑斑的張員外,他好心好意特地走了趟張府主持公道,怎麼還跟沒關系?
卓明月不至于自作多到認為他都是為了自己,別過臉去并不理會。
“秦時只是送你幾塊杏花,你這麼舍不得。我給你吃的用的,不比那杏花貴上百倍千倍?”
他不知道怎麼對人好,只知道人漂亮的服,金銀珠寶,這方面他都給最好的。
可居然骨頭那麼賤,就惦記那塊杏花。
卓明月不想聽他說話,聽他酸了吧唧的語氣就頭疼,閉著眼,眉頭皺。
他卻滔滔不絕。
“毀你清白的事,我無話可說,你要是因為這個恨我,”宴清風頓了頓,似乎下定了決心,恩賜一般的口吻道,“北稷山回來,我娶你為妻。”
宴清風認為自己做到這一步已經仁至義盡。
一個在別人邊睡了整整六天的人,他還肯要,肯娶,擱世上哪個男人能容忍。
他并不覺得卓明月能同自己相配,可他沒有那麼多心力來對付的恨,若是一個正室之位能哄死心塌地,給就是了。娶誰不是娶。
卓明月愣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向來都看不起,怎麼會娶為妻?還是這波自盡的行為給他嚇傻了?
“明日我就走了,”宴清風看著,道:“我會派一隊人馬送你到北平城,等打完仗,我就去北平接你,一同回來長安,然后大婚。”
北平城在邊境,是離北稷山最近的縣城。
如今明知皇帝的心思,他更加不可能把人留在長安城中。
卓明月笑道:“你不要把話說得太滿,幾個月過去,我是什麼人你都未必記得。”
現在他全憑一腔沖許下承諾,到時候,只怕他半個字都不認。
宴清風突然問:“這兩日避子藥有沒有在喝?”
卓明月搖頭。
沒有那事,吃什麼避子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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