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圍獵 05

一室死寂裏, 白松拿起筆按他郁哥的吩咐在黑石板上發送消息。

[迷霧之都我來了]：@文森特，來找我。

不一會兒就有了回複。

[文森特]：？

[迷霧之都我來了]：麗魔法學院。

[文森特]：……你怎麽還活著。

隔著網線都能到那種失落。

片刻後，文森特的語氣就強了起來。

[文森特]：有事的話自己來找我。

[迷霧之都我來了]：一小時。

接著, 沒管文森特在說什麽, 白松又按照指示再發一條。

[迷霧之都我來了]：街道是道長的宿舍號。

發送完, 白松咋舌，在那個名為“麗魔法學院”的齒機械城堡裏, 他和那位會畫符、曾經能夠劍飛行的靈微道長同住一間宿舍，但是時至今日早已忘記那間宿舍號是什麽。

那麽這位疑似墨菲神的“文森特”先生還會記得嗎？

想必是會的，認識郁哥繼而接到樂園以後, 他學會接一件事, 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是很大的。

想到齒城堡就又想到了安菲爾弟弟。

看向安靜被郁飛塵抱著的安菲, 白松默默想, 這麽明顯的氣質，為什麽一直沒認出來呢？

錯就錯在剛剛告別橡谷的安菲爾德長，在神廟初遇路德維希教皇的時候沒有認出來, 對郁哥有了錯誤的印象。

不好的印象一旦形，就很難再更改了。

于是他對郁哥的期越來越低，直到今天才發現, 這一切都是錯的。

白松嘆氣。

嘆完氣，他和溫莎一起站在臺上吹風。知道漂亮哥哥的所有份後, 他對安菲的狀況更關切，也更能會到郁哥現在的心了。

“如果真的像郁哥說的那樣每時每刻都共振, 會是什麽覺？”

溫莎搖搖頭, 許久才說：“我想這要取決于曾經的記憶是好還是壞了。”

“如果是好的, 就像一個人連續不斷地做著夢, 醒來的時候卻一次又一次意識到那都是過去, 都是假的，現實已經一片狼藉。”

“如果是壞的，就像做了無數個噩夢，但是每次噩夢醒來回到現實的時候，卻看見時間只過去了一秒，而下一秒又要陷新的噩夢裏。”

“就這樣周而複始，永不停止。”

白松想了好一會兒，低落地垂下頭。

房間裏，郁飛塵依舊那樣抱著安菲。

藤蔓總想出葉子一安菲的臉，或者玩一玩他的頭發，郁飛塵把它打了個死結系在屜把手上。藤蔓只能不甘地拍打著桌板。

安菲待在他上，是完全放松依賴的姿態。

可是這只是現實，在共振裏遇到了什麽，誰都不會知道。郁飛塵能做的是讓現實中什麽事都不發生，不造更多困擾。

抱久了就會發現，懷裏這溫熱的軀有時會恐懼般輕輕抖。

像是安菲的裏牽出一線連著他的靈魂，每當這種時候，他心髒會有陌生的，刀割一樣的鈍痛。他要和安菲離得更近，直至到這個人全部真實的存在，讓他的心髒著自己的跳時，那種覺才能排解。

墨菲在四十分鐘後找到了這條街道上唯一的旅館。溫莎在臺朝他招手，侍者告訴了他客人的房間號。

開門口，門廳的燈清晰地照出了墨菲現在的形象。

對永晝一知半解的人可能會知道時間之神的存在，但絕對猜不出這就是時間之神。

相反，郁飛塵或其它神一眼就能認出這是墨菲。

——因為他打扮了一個畫家。

一個瞎了一只眼的長發畫家。

一只眼睛是栗棕，另一個則是渾濁的灰白。背著一個半新不舊的畫包，邊角上蹭了點料，拉鏈壞了一半，出畫板上沒能及時晾幹的油畫，蹭得七八糟。

墨菲進來第一句話是：“賠我的畫。”

臺上，白松小聲說：“哇，在這種地方竟然還能有心畫畫。”

溫莎：“可我看不出這畫有什麽賠的必要。”

白松：“或許這就是藝。”

溫莎：“或許我比你更懂藝。”

白松：“你說得對。”

郁飛塵：“你可以不帶它。”

墨菲：“線已經不對了。”

郁飛塵說：“過來。”

不耐煩地穿過門廳看到房中形的那一刻，墨菲就愣住了。

他站在原地，氣得眼眶都紅了。

剛過一口氣，又氣得渾發抖，只想轉就走。

“你……你……”

時間之神用于罵人的詞彙量異常貧瘠，五秒鐘都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安菲察覺靜，先是擡眼看向廳中，過一會兒朝墨菲微微笑了一下，溫聲說：“你也來了。”

說完輕輕閉眼，依舊靠在郁飛塵肩上，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墨菲一愣，神立刻凝重下來，幾步來到沙發前：“他怎麽了？”

郁飛塵：“共振。”

“怎麽會這樣？”墨菲聲音到極低，“別打擾他。我們去臺上說。”

郁飛塵對安菲說，要離開一會兒。

安菲點頭。

他和郁飛塵在一起的時候那樣眷，郁飛塵離開他的時候卻也只是輕輕放開，并不挽留，像是習慣分別。

反而是郁飛塵過臺的玻璃一直看著那道簾幔後的背影。

他對墨菲說了大致的形：“就是這樣。”

“你懷疑他在不斷地陷，，再陷？”

郁飛塵：“那會是什麽狀態？”

事關主神，他們的用詞都點到即止。

“過往記憶因為世界的破碎而混無比，他被拉進去，掙紮，回到現實，然而下一個瞬間又會被共振卷其中。他在現實中度過的時間是無數個這樣醒來又卷的瞬間連起來的一條線。對這樣的人來說，過往的痛苦是唯一真實的，現實的世界卻只是浮片影。”墨菲欄桿的手在止不住地發抖：“我見過深度共振的人，那個人在一秒鐘之神徹底崩潰。你知道嗎，僅僅是一秒鐘，被共振的人可能在過去的世界度過了……千山萬水。但他現在還分得清哪裏是現實，況或許沒那麽糟糕……我剛才說的是最極端的況。不可能發生這種事。除非他的力量結構和這地方完全一致。”

郁飛塵：“如果真發生了呢？”

墨菲抿，良久，他道：“你知道，他意志堅定，勝過世上一切生靈。”

“如果連他自己都沒辦法救出自己……”墨菲聲音漸低，茫然的眼神投向街巷上飄搖的煤燈。

搖曳的火中，他語聲重歸平靜：“你也必須和我一起嘗試一切方法，幫他返回。”

墨菲收回目看向郁飛塵，發現這人已經在回房間的路上了。

他話音落下，郁飛塵在臺的玻璃門下回頭，冷冷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墨菲：“……”

這一刻他覺得郁飛塵更不順眼了，又似乎終于順眼了。他很分裂。

墨菲：“我剛才回憶了很多典籍，唯一可能有效的是最大程度喚起他現實中的知覺，雖然可能會讓他更加混和痛苦。現在越真實，過往顯得越虛幻。虛幻到了一定程度，以他的意志就能徹底。”

說完，墨菲搬了個單人座椅和安菲面對面。

安菲依舊是那副冷清安靜的模樣。帶兜帽的黑袍看似簡單實則做工致，銀發漫不經心地紮起來，目停在塵世之外，這一切讓他看起來像個年輕又天才的魔法師，正在思考某個深奧複雜且離經叛道的魔咒。

“記得你對我說過的第一句話嗎？”墨菲聲音溫。

安菲只看著他，不說話。

“你問我在畫什麽。我在畫一棵樹。你說從這幅圖上看見了一棵樹從生長到死亡的全部模樣。”

“我說，我不知道，我只是把看到的東西畫出來而已。醫生說我的眼睛有未知的惡疾。”

安菲依舊看著他，笑意淡淡。

“你說，這不是疾病。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它。你指給我其中的一個角落，說這是別人看到的東西。原來他們只能看到我眼中千萬分之一的容。”墨菲輕聲道。

安菲依然如故。

墨菲越來越溫。

郁飛塵下樓去給安菲買夜宵甜點了。

回來之後，講故事的居然換了溫莎和白松。

墨菲在喝水。喝完水，他語氣有些疲憊，嗓音也微微沙啞：“我沒看到我的話起到任何效果，讓他們兩個去了，他們之間的回憶更接近現在。”

此時白松剛剛講完一個關于橡谷收容所的故事。溫莎迅速接上，提起了真理教廷的統治和唐珀主教你對Omega權益保護曾經的看法。

安菲依然那麽安靜、禮貌，傾聽著他們的故事。

——卻在郁飛塵走過來的時候擡起臉來，霜藍的眼睛幽幽看著他。

又看向對面的溫莎和白松，甚至緩慢而晦地示意了一眼墨菲。

最後回到郁飛塵上。

郁飛塵真切地、一字不差地讀出了安菲的意思。

他們，好煩。

把甜品碟子擺在茶桌上。郁飛塵說出了講故事活開始後他的第一句話。

“你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