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暴君

站在輝冰石的天幕下, 祭司觀看著世間力量的流變。

“卡莎？”後傳來聲音。

回頭，看見白袍金發的年人不知何時站在自己後，笑盈盈看著。

祭司微笑：“今天的課程學完了？”

“卡莎在想什麽？”

“我在想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一位君主要擁有哪些東西, 才能說是完無缺的呢？”

那年回答道：“高尚的品德, 堅韌的意志，還有一顆仁的心。”

“可我卻覺得, 他更需要廣闊的疆土，忠誠的子民，令行止的法度, 還有無往不勝的軍隊。”祭司說。

“那都是外在的。擁有君主的品格後, 它們都會隨之而來。”

“如果它們不會自己來到您邊呢？”

“那就是它們已然墮落。”他說, “我同樣不再需要它們。”

“總有一天, 小主人會需要那些外在的東西。”祭司的手指握住他的肩頭，“向外看，你的土地安寧麗, 你的子民安居樂業，而你僅僅需要接人們的信仰，為他們消弭偶然的災禍, 現在的你，可以不需要那些。”

“但如果有一天, 末日已到，萬墮落, 你的國土四分五裂, 你的臣仆都對你刀劍相向, 徹底失序的力量已經無法被高尚的規則所馴化, 只能以更酷烈的暴力鎮——到那一天, 你要怎麽辦？”

“如果有那一天，”年人說，“卡莎和神殿會一直在我邊，對吧？”

“小主人。人的心裏，有你看不見的萬丈深淵。而我，日複一日、夜複一夜地恐懼著一件事：到最後，會有連神殿都保護不了你的那天。”

“不要怕，卡莎。”他將祭司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說，“我會保護你們。”

被喚作“卡莎”的祭司忽然紅了眼眶，用力抱住了他。

讓他看向天空之上紛繁的力量世界：“小主人，告訴我，在所有的力量當中，你是否能看到——它們的君主，一切力量的至高？它在哪裏？”

年人沒有去看天空，而是手，讓風從自己指間穿過：“卡莎，越強大的力量，越不會有穩定的結構。如果有那種東西，它不會在這裏等著你去找到。它會在萬之中無不在。”

“也就是說，真有這樣的一種力量，是嗎？”

“是。”

祭司微笑：“那麽我會用一生去找到它。你有最為高貴的意志，理所當然要駕馭最強大的力量。小主人，我要你在手握權杖之外還秉持長劍，你因拿起此權杖而永葆高貴，你將執那利劍而無往不勝。”

“終有一天那種力量會現世上，若你能將其馴化，它就會為你的本源。也許，那本就是你命運中早已注定、唯一、不可替代的考驗。”

“奇怪，我說這些你怎麽一點都沒有驚訝？”

“嗯？告訴我，沒有本源，也不用那些聽你話的力量為自己營造一個本源，是不能還是不願意？”祭司眼中帶笑，若有所思，“啊~難道是覺得它們都不配當你的臣屬？”

小主人莞爾，未予作答。

過了很久，他說：“這是神殿想要的嗎？”

“不，這是我想要的。”似乎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標，看起來很開心。其實年紀很輕，與這莊嚴肅穆的袍服稍有不符。

“小主人，你喜歡拉格倫大祭司的畫嗎？”

“還好吧。卡莎喜歡嗎？”

“喜歡，但我不一樣。”深金的眼睛裏燃燒著野心的火焰，“我，卡珊德拉，會為比拉格倫更偉大的神殿祭司。”

“卡莎……”

“嗯？”

“好像已經過了你們晚間例會的時間了。”

“嗯？嗯嗯嗯？我不要遲到啊——”

天穹之上，力量的世界緩緩推移變幻，一如過去的千上萬年。

似乎有烈火焚燒而過，一轉眼，神殿又經歷了不知多久的歲月。

經過層層試煉，神殿騎士團這一代的騎士長選出來了。

騎士團的幾位老首領卻神嚴肅地聚在一間小屋裏，正在激烈地爭吵。

“向神明發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他絕不是騎士團的員！騎士團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了不軌之徒，你們這幾個老東西的管理大有問題！”

“哦？可我怎麽記得他一直是騎士團的員呢？見到他為這一代的騎士長我心中可沒有半點意外。他的同伴也都習以為常，不是嗎？”

“是嗎？那你說出他的名字讓我們聽聽。”

“可笑，他就——”那位老騎士想了半天，“嗯……這個…那個…他的名字是……把名冊拿過來！”

“哈哈，一半人信誓旦旦他是最優秀的預備騎士，另一半人斬釘截鐵說從沒見過他，最可笑的是竟然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他名字的哪怕半個音節。沒有名字的人怎麽會當上騎士長？”

“神明在上，那個該死的名字就在我邊了，可是我卻說不出來。”

“那就請你快快直呼其尊名吧。”

“……我做不到！”

“好了，不要再這樣毫無意義地爭吵下去了。”另一個穩重的聲音道：“依我看，這麽奇怪的事還是請神殿的祭司們來看一看吧。”

神殿騎士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不消一會兒，他們就帶著大祭司為首的一行人來到後山的湖畔，據幾位年輕騎士說，那個人就在那裏。

騎士團新的一輩全都是十五六歲年紀相仿的大好年，正是熱結夥伴的時候，這幾個小子們卻說他們都不敢和那個人搭話。

一路上聽明白了來龍去脈，大祭司的眉頭越鎖越深，腳步也越發謹慎了。

“大祭司，不會有什麽事吧？”

“看看再說。”

走近了，果然看見一個年輕紮眼的影。他背對著他們，近乎懶散地靠坐在湖畔的巨石旁，騎士頭盔隨意擱在一邊，出鞘的騎士長劍搭在膝上。他在拭自己的長劍，不過作很慢，更像是在發呆。

老騎士用盡全力還是念不出他聲稱“就在邊”的名字，只得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幾下試圖引起注意，那人卻并不理睬。

大祭司揮揮手制止了老騎士，帶著他們緩緩上前。

走到極近時，那名騎士終于停下拭劍的作，平靜地側看向他們。

一行人齊齊噤聲。

——那是一雙無比幽寒、深淵般的黑瞳。非人的神態，強烈的違和。

然而在下一刻，那種靈魂都被湮滅的覺由幽靈一樣消散了，像是錯覺。

回神，仔細看，月下的騎士有一張俊異常的年輕面孔，看不出什麽表，但神態稱得上安安靜靜，沒有惡意流，絕不像是什麽心懷不軌的惡徒。

大祭司在鎮靜之下竭力掩飾著驚疑的緒，許久，他不失禮貌道：“初次謀面的客人，能否告訴我們你的名字？”

年輕的騎士也以近似的、不失禮貌的語氣回答他：“不知道。”

“那麽，請問你為何來到這裏？”

“請問這是哪裏？”

“這裏是安息神殿。”

“謝告知。”年輕的騎士將長劍緩緩送回鞘中，目平靜，“是我要來的地方。”

“……”大祭司深吸一口氣，夜中似有漣漪撥，大祭司釋放力量探向他。

到他近，尚未及，力量卻已莫名煙消雲散。

大祭司沉默著揮退衆人，獨自上前。

深夜。

神殿藏書室燈火通明。翻書和查找的聲音不絕于耳。

“大祭司，找到了嗎？”

大祭司沉默著看著一卷似是被火灼燒過的、邊緣焦黑的羊皮手劄，目深深，明眼人都能看出，大祭司還在思考，尚未做出決斷。

“大祭司？這是什麽？”

大祭司手殘卷：“這是卡珊德拉大祭司昔日留下的只言片語。”

“哪位大祭司？”

“卡珊德拉大祭司。”

“咦，怎麽從沒有聽聞過這位大祭司的名字？”

“……”

火燒過的殘卷上，依稀只能辨出寥寥幾言。

“將其稱為……另一個‘祂’。”

“若……是世界的明與黑暗……永恒對立的敵人……”

“但若‘祂’竟以友善的姿態降臨你我面前……也許……昔日拉格倫大祭司……并未窺見神的全部真容……‘祂’即是…作為神明的小主人……與生俱來的力量之源，或可以……經由完全的馴化為小主人的本源……以上僅僅是猜測。”

“我唯獨知悉一件事，那就是，‘祂’一定會降臨世間。”

“……以不可預知的立場，不可預知的形態。”

從此以後的神殿裏，就有了騎士長常伴于小主人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