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神啓十三
“唉, 你話真是太了。如果是祂在這裏,起碼也會回我一兩句的吧……”克拉羅斯嘆息。
郁飛塵:“你也可以考慮說一些有意義的話。”
“有意義的話?我還真有幾個問題呢。”克拉羅斯也看向窗外。
“你和祂,兩個人都一起站在天平前面了, 為什麽誰都沒有拿到裏面的權柄?”
“它被原住民的仇恨污染了。”
“好。那再後來整個迷霧之都湮滅, 再嚴重的污染都應該消除了, 為什麽也沒有拿起來?”
郁飛塵:“我試過,沒反應。”
“原因呢?”
原因有兩種, 一種是像安菲說過的那樣,因為苦主都被消滅了,仇恨反而徹底無法消除。但是可能不大, 他在湮滅的時候并沒在意過什麽天平或者權柄, 完全是無差別對待, 所以天平上能湮滅的東西已經全都沒了, 現在還能好好存在,只能說是它自己的本事。
第二種原因是,他自己并沒有那麽強烈掌控它的願, 所以不能像迷霧之都的祭司那樣驅它。
聽完後,克拉羅斯說:“那祂呢?”
“祂?”夜下,郁飛塵的廓和許, “主神都不做了,還會在意天平的權柄拿不拿嗎?”
“哼……”守門人似乎也對前老板幹脆跑路的行徑頗有微詞, 開始小聲念叨。
“哼哼……因為人,所以要為神。要為神, 就要超越人。可是要超越人, 又要為人……這世界上的事還真是一團麻呢, 比我家親的畫的畫還要複雜……”
“——但是, 小郁。” 克拉羅斯的語氣驀地鄭重起來。
郁飛塵看向他。
“神的‘法則’會被仇恨污染, 神的‘意志’會被人污染,你呢?你站在這裏,又是被什麽污染?”
“我被污染?”郁飛塵好像聽見有人說荒謬的話。
“我不會被任何東西污染。”
他目如此沉靜,回答得沒有一餘地。聽到這話沒有人會覺得他在虛張聲勢,只會覺得他說出來都是真的。
克拉羅斯審慎地看著他的眼睛。
“那你有沒有想過更多關于自己的事?你究竟能做到哪個地步,你的存在究竟象征著什麽,你在這個世界的位格究竟是怎麽樣?”守門人居然一連串問出了這麽多個“究竟”,看來是真的很想一探究竟。
對此,郁飛塵的回答是:
“我為什麽要想這些?”
“……”
看到守門人無語的表,郁飛塵又勉為其難地說了一句:“我的存在就在這裏。”
眼可見,守門人被噎住得更加厲害了。
力量,見鬼的力量,它好就好在真是他媽的太真實了,一手就能到,任何虛無縹緲的問題都和它沒有關系。
“好,好,好,畢竟你是‘力量’麽……”
他就不應該問這些問題!這簡直是紅心序列和方塊序列的生隔離。
看著克拉羅斯咬牙切齒的表,郁飛塵好像有了那麽一點點話想說。
“不要再想關于我的問題。”他說,“我能站在這裏就證明了一件事,一切應該完的事我都已經完了。”
守門人瞇起眼看著他,良久,驀地笑了。
“好,”他說,“我接這個回答。”
在樂園,所有人都知道郁飛塵。後來他去了永夜,他通過了迷霧聖山與鎖鏈天平的層層考驗,玻璃室的所有手段也無法搖他。然後它們都不複存在了。
——無秩序、無規律、最原初最混沌的力量,居然能與任何一個活人無異般站在他面前,居然好像真的擁有一個切實可的“人格”,居然還能用這個人格的意志完地、確地控制混沌的本源,讓它分化現世中任何序列的力量,甚至也能反過來湮滅這所有。這件事本就已經荒謬到瘋狂的地步了。
這難道不也是“神”才會有的權柄嗎?
而要做到這種事,其中又要經歷多凡人所不能理解的步驟?
所以說,他站在這裏,也許真的已經是一種答案。
“是,你又站在這裏了,在樂園。”克拉羅斯緩緩道,“但是現在的你——在十三層待了這麽久了,吃個點心?”
守門人忽然把一托盤各式各樣的甜點杵到他面前。
郁飛塵:“?”
他的目緩慢地掃過這些一眼看去甜得發膩的玩意,接了裏面似乎最不甜的一份。
……還是很甜。
“你看!你居然都會吃一塊檸檬小餅幹了!”守門人發出怪。
郁飛塵:“你沒事吧?”
“我看起來像是有事的樣子嗎?”克拉羅斯滿足地吃下一塊帶糖霜的蜂蛋糕。
很像。
“那麽,小郁,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問。”
“你和祂都不在的那個時候,我們的永晝,是真的徹底破碎過一次,然後又拼起來了,對吧?”
“是。”
“其實,在永晝破碎的那一刻,祂已經得到了答案。在那以後,結局已定。如果只是為了那一瞬間的領悟,已經不需要再做更多了,對嗎?”
“你的問題用完了。”
“是啊,所以接下來的問題,你不用回答。”
兜帽半掩的灰紫眼瞳裏,逐漸彌漫起幽深的笑意。
“所以,那時候的你,其實完全沒必要再管永晝了,是不是?”
“但是,但是……你還是燃燒了自己的本源,強行彌合了它,對不對?”
“為了什麽?為了誰?還是說,你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郁飛塵靜靜看著他,沒有回答任何。但克拉羅斯好像已經得到了答案。
“所以說,那一天,你從永夜之門裏走進來,回到樂園,我沒有到毫意外。”
“那些東西曾經改變了祂,它也會改變你和我。”
郁飛塵的目不知何時已經從克拉羅斯上轉開了。他看回了夜幕下燈火輝煌的樂園,他一開始就在看的地方。
守門人亦往那裏看去,嘆息般的聲音從郁飛塵後傳來。
“你看,這就是樂園。很多人來了又走,但是更多人,他們走了又來。”
永夜。
龐然巨在虛空中游,如同舊日神話中悠游在天空之上的古神,當它經過一片世界,整個世界將陷遮天蔽日的長夜。
但它的本意只是在這些漂浮的殘片中穿過。
在它峰巒起伏的背部,安然坐著一個人。
他靜靜看著面前擺開一堆大小不一彩各異的帶緞帶的禮盒,似乎在苦惱應該先拆開哪個。
巨的聲音響起來:“你喜歡這些?”
“嗯。我很喜歡。”安菲說。
抱著其中的一個盒子,他忽然說:“利維。”
“嗯?”
“你不問問我,當時和我一起渡過那片海的人——他怎麽樣了嗎?”
“我曾經想問過。其實,我一直在等你主提起。”
“他很好。”安菲微微彎起眼角,“但他現在一定很忙。”
“嗯……他一定還很想罵我。”但安菲的神中看不出什麽愧疚的意思。
“那他現在在做什麽?”
“我不知道。”安菲想了想,輕輕笑,“也許和一個看門的家夥在一起,說我的壞話吧。”
周圍的環境似乎越來越冷了。但寒意都被阻隔在巨周的力量屏障外。
他們穿過一片比利維的還要寬廣的灰荒原,那裏遍布奇異類的白骨。荒原的兩端向天空卷起,在盡頭錯一道撕裂般的拱門。
他們從拱門的中央穿過,前方,畸形的力量與破碎的世界彙,融合,定格,破滅。
安菲擡起頭。
無盡深沉的虛空的幕布下,目可及的的是正常世界裏絕不會出現的怪異巨大的奇觀。這世界的墳場,漂浮在永夜的邊緣。
力量的碎片從上方飄落下來,紛紛揚揚。
然後輕輕消散,像一朵花的凋零,一簇火星的熄滅。
安菲就站在這個連風都消失了的世界裏,著迷般向那些過分深邃的黑暗。
一切聲響盡皆寂滅,生者如塵埃落向死亡的大地,萬終歸混沌,這也是一種,像一個回的終末。
“利維,我很喜歡這裏。”他說。
金的本源再度蔓延生長,在這永恒荒蕪的死之地。
永晝,暮日神殿。
郁飛塵站在黃昏水池的邊緣。神殿遍植的夜生花這些天來花期愈盛,整個神殿都籠罩在朦朧的輝中,像被月照遍每一個角落。
不遠傳來孩子歡笑玩鬧的聲音。
神國從中恢複,蘭登沃倫也隨之歸于安穩,連同暮日神殿也回到過去的樣子,神殿牧師又會帶著孩子們在這裏活了。
郁飛塵說不清自己在看著什麽,神殿建築錯落間,一個綽綽的影子。
忽然有東西撞了他一下,伴隨一聲脆生生的驚呼。。
他低頭看,是一個跑到這裏來的孩子,不小心摔倒在了他邊。
那孩子正在爬起來,然後擡頭和郁飛塵對視上了。
大概是覺得這人面無表的臉實在有些冰冷——當然更有可能是摔疼了,那孩子角一撇,立刻就要開始哭的樣子。
郁飛塵:“。”
他把這小孩從地上提溜了起來。
那孩子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像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去玩吧。”郁飛塵聽見自己說。
神殿牧師在對面看到了這一幕,朝那孩子招著手,于是小孩匆匆忙忙繞過黃昏水池朝對面去。
郁飛塵的目隨著他遠去,然後越過他,也越過牧師和孩子們,越過暮日神殿層疊錯落的建築。
目的盡頭,他先前一直看向的那個隨著線的變幻徹底清晰。
那是無面神像。立在神殿前廣場最核心的位置,人們一眼就能看到。
神像高大,優,雕刻細,袍與冠冕纖毫畢現。它就站在那裏,一個凝遠方的姿態。
但它沒有臉,自始至終。
永晝邊緣,與永夜的分界。
鎖鏈天平第二次轟然振響,原本半落的兩端此時再度轉。黑暗中,無數雙眼睛都看向它。
“讓那明中誕生的,看見心的黑暗。”
“那被黑夜祝福的,反而看見心的明。”
荒蕪的永夜,飄揚落下的黑碎片中央,有人用極低而極輕的嗓音,似乎念誦古老的詩篇。
“利維,我們回去吧。”他說,“海王閣下之前說約我去做什麽來著?”
“哦,我好像也忘記了。”
一道輕輕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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