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致命傷還未好, 就要出來奔波辛苦, 也是第一次。
他雖然干的是刀口的活計, 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尤其是在和阿香在一起之后。
臨走前,阿香給他煮了碗春面,鮮爽, 味道很好。他吃到一半, 對方卻將筷子走,不準他吃完。
阿香說, 要出門的人不必吃完, 留著一半念想, 才會回來得更早。
寂生知道不對,無論吃還是不吃,他都會盡早回來。如果剩下半碗面下肚,他或許還能多出些對敵的力氣,回來得更早。
但他很順從地放下了碗,妻子的可小把戲比任何食都讓他快樂。的確應該罰他一半的面,因為這半年太忙,他們甚至沒有完整的時間好好呆在一起。
臨走時,他照例親吻了的額頭,照例說了句:“等我回來。”,然后消失在了小路盡頭。
在很多江湖話本中,殺手似乎不應該擁有等待著他的人,更不該在分別的時候說這種臺詞。
此刻越是溫馨平常,將來越是波折苦痛,每當這種橋段出現,眾人都心照不宣,看,他這次一定回不來。
寂生對此很不屑,他偏偏說這種話。
每次和阿香告別的時候,那些“我回來后油菜花應該開了”“上次說的普洱茶給你帶一些”“日后一起逛西湖”之類的約定,他說個不停,阿香也很甜地在聽。
他是一個惜命的殺手,跟那些獨來獨往的麻木同行不一樣。因為有人在等,所以他只會更強大。
換句話說,正因為他足夠強大,才敢讓人等他。
譬如此刻。
二十步之外,提著刀沖過來,他可以很清晰地看見刀面上的寒,以及后靜默不語的青年,他過來的眼神比水霧更薄淡。
雨水在腳下都來不及濺起,已經快到這種地步。
那針對似乎沒影響,而脖頸上那一劍對他還有點影響,因此寂生并不打算迎上的鋒芒。
聚氣,揮掌。
又有雨打葉片的聲音響起,瀝瀝淅淅,砸在二人逐漸短的距離中間。
那不是雨,是樹上的積水,他用掌風撼枝條,好給自己創造點可以的空間。
下一刻,他騰空而起。
以水珠借力,他攀升而上,短短數刻便踏上巨木。萬千水滴淋漓而下,再辨不清那道青灰的影。
一粒水便是一世界。
踏塵蹤,踏的是塵世之蹤。
水珠砸在斗笠上,沉悶地響。
泠瑯聽見枝葉的和搖晃,那個狡猾的、讓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和尚,踏著雨水消失在繁枝葉中。
踩著樹干沖了上去。
撥開一層又一層枝葉,彈落的水花浸了肩,葉片沉甸甸地墜落,阻擋了視線。
攀附在樹冠,眼神一凜,向東側更繁茂的一株樹。
那上面有著不同尋常的異響。
下一瞬,江琮站到了那里,從林間空地到樹木枝干,他只用了一個吐息的時間。
然而似乎沒有效用,他返還過來的眼神表明,寂生再次逃竄而去了。
泠瑯并不廢話,足尖輕點,騰躍至附近最高大的巨樹,立在樹冠之上朝四周眺。
只見薄霧翻涌,遠山淺淡,漸明的日下每一片葉子都很亮,那顆圓滾滾的頭卻不在其中。
樹下有呼喊響起:“你們在做什麼?”
泠瑯回過神,低頭一看,阿泰正站在遠朝這邊張。
他臉上寫滿了疑,好像在問為什麼好端端的兩個人要忽然爬上爬下。
泠瑯回應了一聲,接著縱躍下巨木。
江琮落到側,剛剛站定,就領教了對方一個不友善的眼神。
他已有所:“怎麼?”
泠瑯說:“我瞧著,寂生不像是狠狠吃了一劍的樣子。”
江琮頓了頓:“我瞧著也不像。”
泠瑯不滿道:“你還好意思說!”
江琮微嘆:“夫人放心,再怎麼不像也會有影響,我方才在遠看得很真切,比起古道上那天,他作已經慢上一拍。”
二人復又往前走,不再討論這個話題,但彼此心知肚明,寂生不會就此放棄。
果然,剛順著山脊底,泠瑯又聽見后不遠的沙沙足音,寂生好似有恃無恐,連裝都不愿意裝了。
咬牙繼續往前走,只盼著和阿泰分別后,再來同這臭禿驢決一死戰。
谷底地勢地平,匯聚在此的流會更多,舉目去皆是水坑水洼,很多上面還覆蓋著旺盛植。
一個分辨不甚,便會誤陷阱,踩上一腳的水。
阿泰找了長,走在最前,不住往地上,確定是平地而不是暗流后才邁腳步。
泠瑯不愿這麼做,覺得這很像盲人,并且現在看見子就煩,恨不得折之而后快,遑論驅使。
行了一刻鐘,周圍景逐漸有了不同。
泥土很是奇異,深紫,又帶著點瑰紅,像鮮滲后干涸一般,因為潤,顯得十分凝重深厚。
若是干燥天氣,應當會更像吧。泠瑯默默地想著,行走在其中,突然覺得骨悚然起來。
四周連綿起伏的禿禿的土丘,像一個個詭譎的墳包,偶有杜鵑猿啼傳來,更是凄神寒骨,平添恐怖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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